張尚一邊拱手,一邊朝外走,『今日也是冒了掉腦袋的風險,透露了這些機要,諸位還請速速回官廨辦公罷,畢竟這人心要是真散了,這南鄭城……』
『等等,等等,最後一個問題……這到了漢中境內的征蜀將軍,究竟何日才能平?』有人追問道。
『啊哈,不日,不日將平……告辭,告辭……』
張尚哪裡肯說,趁著有間隙,便是急急向外而走。
一乾中下層的官吏麵麵相覷。
雖然張尚確實也說了一些,但是整體上依舊是仿佛什麼都沒說一樣。當然,在當下這個局麵上,有援兵的消息總是比沒有要更好一些,可問題是這援兵究竟是誰?
而且即便是援兵來了,這漢中上下能保住多少?
要知道在長安的驃騎將軍收拾完了隴右,肯定下一個就是漢中了,即便是張則在褒斜道和儻駱道布置了重兵,甚至堆積了木材燃料,準備燒毀棧道作為最後的手段,但是真就能確保關中不會侵入漢中麼?
更何況陽平關可沒有棧道可燒,若是真被突破了,驃騎鐵騎突入漢中,席卷四野,又有誰能夠擋得住?要守之處更多,就算抽調援軍急急趕來,又能有多少?能不能趕在驃騎大軍卷起的狂瀾之前趕到?
現在就期盼著周邊的防守兵卒,真的能做到防備的責任,不要像是那個殺千刀的南山軍寨張時,那麼輕易的就放了魏延到了漢中!
眾人相互看著,都是看出了滿腔滿腹的憂慮,甚至是有些絕望。
張則起事的時候,受限於消息的閉塞,畢竟上帝視角並非人人都有,有些警覺且不滿張則叛變的,要麼被清理,要麼已經逃離,剩下的這些便是覺得可以押一注賭一把的,看著手中似乎有個對子便是ain了,卻沒有想到這牌麵一開,旁人誰便湊個對子都比他們手中的底牌大。
到了當下,似乎漢中周邊全部都是敵人,而盟軍一個個的都不靠譜。
扯後腿的扯後腿,擺稀爛的擺稀爛。
即便是南鄭之內,也是各有各自的心思,保不準驃騎一旦兵臨城下,城中說不得就會有人琢磨起什麼『棄暗投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老套路來……
有道是樹倒猢猻散,而人總不能連猢猻都不如罷?
將倒未倒的時候,就要考慮好了!難不成眾人一家老小,都陪著張氏殉葬不成?利益沒那多少,卻要搭進一條命去,誰願意?
眾人無奈,正待要散開的時候,卻沒想到遠處忽然有了一些動靜,然後就見到幾名兵卒,半攙扶半架著,夾了一人而來!
這人看起來像是三十多歲的樣子,平日裡麵應該也是保養得不錯,要不然一般人也養不出那麼長的胡須來,隻不過現在此人不僅是穿了一身的粗布衣服,甚至渾身上下連著須發都沾染上不少泥塵,泥水和汗水在臉上形成了一條條的印跡。在其粗布衣服下麵,腰間似乎綁著一個革囊,鼓鼓囊囊的……
來人顯然路上吃了不少的苦頭,到了這裡便是兩腿不停的發抖,便是連走都難,方由兵卒給攙扶了進來。
『這……這不是上廉縣令麼……』
『上廉縣令?』
上廉在上庸西麵,是一個小城。
正準備往外走的人收了腳步,停了下來,有些驚慌的看著上廉縣令被兵卒攙扶了進去,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些不怎麼好的想法來……
上廉縣雖然是小縣,但也不是隨隨便便那個人都能當縣令的,不少人還記得上廉縣令頗有才學,在之前慶祝秋收而舉辦的歡宴之中,上廉縣令在張則麵前倒也展示些詩詞之能,還得到了張則的誇獎……
可是現在,這上廉縣令身上所謂名士風流已經是蕩然無存,狼狽得宛如喪家之犬。
莫非是……
眾人伸長了脖子,側耳傾聽。
在庭院內部,傳來了隱隱的哭嚎之聲,然後便是有聲音響起,『上廉,上廉陷落……下官,下官拚死才殺出一條血路……來向使君報信請罪……』
原來擾攘的諸人,這一刻頓時都鴉雀無聲,每個人心頭似乎被這一個消息嚇壞了,就像是一個霹靂直接打到了頭上一般!
上廉陷落了?!
上廉距離上庸才不過兩百裡,是不是意味著上庸也完了,或是即將完了?!
漢中之地,兩個重要的大城,一個是南鄭,一個就是上庸,現在上庸若是完了,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了南鄭了,換而言之,漢中是不是就將要完了?!
眾人相互看著,都從其他人臉上看見了惶恐!
片刻之後,也不知道是誰先帶了頭,便是紛紛急急而散!
而此時此刻,坐在上廉城頭上的魏延正在和黃權說道,『動作要儘快一些……能拿的都拿走……現在我們露出了蹤跡,在外麵的野狗很快就會聞到味道了……』
擅長於詩詞的上廉縣令顯然不是一個什麼好縣令,在明明知道漢中情況有變的時候,依舊飲酒歡宴,然後被魏延抓住了一個破綻。
黃權點頭說道:『我已經吩咐下去了……隻不過……』
黃權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隻不過……為何?』
魏延露出了一些笑容,望著遠方,並沒有回答。
黃權看著魏延,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雖然說黃權和魏延之前並沒有什麼太多的交集,自然也談不上什麼交情或是仇恨,但是這幾天在配合著魏延的行動的過程當中,黃權也不由得有些無奈和感慨。
房陵說放棄就放棄了,不解釋。
子午穀的疑兵,說撤就撤了,不解釋。
原先隱蔽得好好的,說要攻上廉就攻了,也不解釋。
現在問下一步究竟是怎樣安排的,又不解釋。
這讓黃權感覺魏延就像是一名賭徒,在賭桌上推出了所有籌碼,然後在看著即將開出的牌麵,帶著些期待,又有些瘋狂。
甚至還有帶著一些……
莫名的興奮和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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