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長長的歎了口氣。
小時候多好啊,現在真是感覺人世的複雜,親情的淡漠。每天起來就像是在帶著麵具過活,不管麵對的是誰。
可是這樣的生活,又是必須要繼續下去,劉協也隻能硬著頭皮去適應,去改變,去學習,去成長,去玩弄他原本不那麼喜歡的政治手段……
劉協訴說著,聲音很低,在青煙之中若隱若現,他不需要有人聽到,發出聲音隻是他的習慣,讓他覺得可以思路更為清晰一些。
劉協覺得,曹操要殺孔融,並不是因為孔融本人有什麼罪,而是在進行著一種試探,一種近乎於僭越的試探,所以劉協必須給與還擊,即便是微弱的抵抗,也至少比躺倒享受要強。否則到了某一天,曹操還會一邊係褲帶一邊笑著說,看看,你也不是挺享受麼?然後對著圍觀的眾人高喊,看見沒,他自願的!
在另外一個方麵,劉協要救孔融,同樣也不是因為要救孔融這個人。
劉協對於孔融有有一定的好感,但是他也不會強求。
救孔融,同樣也是劉協的試探。劉協憋悶得太久了,他需要新鮮的空氣……
那些在一旁圍觀的,起哄的,也同樣不是為了孔融到底冤枉不冤枉。
政治,原本就不是大多數人能夠玩得轉的東西。
就像是這一次的董遇的見聞錄……
看起來似乎是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見聞錄,但是實際上呢?這些東西是剛到了許縣就被送到了劉協這裡麼?
那麼為什麼又是在這個時間才送過來呢?
劉協覺得這是一種『妥協』,是曹操對於劉協,對於地方鄉紳士族的妥協。
簡單來說,曹操也『慫』了。
這讓劉協比看到董遇的那些見聞錄的內容要更加的欣喜!
這說明曹操也不想要掀桌子。
不掀桌子,就代表著桌子周邊的人不會換,隻是分多了和分少的而已。
董遇的這些書信,這些見聞錄,似乎就等同於曹操一方在暗自和劉協展示,天下大儒有很多啊,不僅僅隻有孔融一人,所以殺了一個孔融,也不等同於殺所有的大儒!
大家看看,這董遇不也是一個大儒種子麼?假以時日,是有希望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儒的,大家也就不必為了孔融一人而紛爭不下了!
看看董遇做的事情,是不是比孔融那種隻會停留在表麵,高高在上的清談的或許還要更好一些?董遇所欠缺的,不過就是沒有孔融的名聲罷了,而現在借著這些書信,這些見聞錄,這名頭不就是起來了麼?
曹操似乎就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示,他不是針對儒家子弟,而是針對名不副實的那些儒生。對於那些真有本事,為了百姓而考量的大儒,他不僅不會打擊,還會誇讚和扶持。這麼一來,原本反對殺孔融的人群裡麵,肯定會有一些人分裂出去了。
因此,曹操當下拿出這個書信來,一方麵是搞分裂,另外一方麵也是在拉攏。若是明白這個山東關中耕作具體差距在何處,可以按圖索驥得到更好的收成的話,那麼誰能率先試點,率先改良,誰能具體改進差距和錯處,是誰說了算?為了孔融失去了自己家族收成更多的機會到底值不值,想必就有人會去衡量一二了。
或許曹操也還有一些其他的什麼意思,但是現如今劉協也就隻能想到這麼多了。
劉協歎了一口氣。
烏合之眾啊!
一旦那些人開始衡量,孔融的小命就算是徹底完了。
可是偏偏對於董遇這樣的書信,劉協也無法反對。他總不能說大家都不要彌補這農業上的差距,都不需要增加收入,然後將書信扣押下來,表示從來沒有董遇這個人,也沒有董遇寫的這些書信……
隻能是順水推舟,亦或是明知道是坑,也要往下跳。
因為『民生』就是代表了一定的『民意』啊!
作為大漢天子,是沒有辦法躲過去的。
劉協靠在香案側邊上,冷笑著,『嗬嗬……這些家夥……』
劉協自言自語的嘀咕著,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麼,便是坐直了身軀,皺著眉頭思索了很久。
他現在必須轉移目標,從救孔融這個方向上,轉移到真麼側重於董遇這個農業的風聞錄上。方向有了,但是具體操作的舉措,還是需要仔細衡量。
在想著這些的時候,劉協他卻緊緊的閉著嘴,一句話都不說了。
直至他似乎是思索已定,才起身給祖宗牌位又敬了一禮,然後慢慢的走到了太廟門口,又是昂首望天了片刻,發現天上晴朗無比,沒有什麼雲朵,不管是老虎形狀的,還是兔子形狀的都沒有。
自然也就不能給與劉協任何的啟示。
這或許也是一種啟示?
劉協沉思著,許久才離開。
……(v??v)~……
這一次,王昶代表驃騎出行許縣,為天子賀。
出潼關,過函穀,一行浩浩蕩蕩,緩緩向前。
董遇有寫關中風聞錄,同樣的王昶也會記下他到了山東的一些見聞。
河洛地區原本是大漢的繁華中心,雒陽曾經是天下仰望的都市,而現在麼,王昶連進去看一眼的想法都沒有,謝絕了楊氏的人的邀請,王昶下令繼續往前。
過了河洛,進入了潁川地帶的時候,就看見不少在農夫在跳著擔子,或是在拉著車。秋獲了,這些農夫要忙乎的事情很多。隻不過這一路走來,王昶看到這些農夫大多數都是赤裸著身軀,頂多就是穿一件犢鼻褌。
對於王昶一行,那些山東農夫似乎根本就不關心,也沒有人會好奇,即便是路上碰上了,要不就是當場跪倒在道旁,要麼就是趕緊躲到道路兩側的灌木之中去。
就像是走獸遇到了人……
『仲傳兄,這山東百姓,難道勞作之時都不穿衣裳麼?』王昶對身邊的一名年紀略長一些的人問道。
王闔,王仲傳。名不見經傳的墨家人,青州人士,原本是到了長安投奔王姎的,現在則是暫時歸了王昶之下,作為佐員。
王昶對於北地和關中的情況比較熟悉,但是對於山東的一些事就不是很明白了。
王闔跟在王昶身邊,聞言便是看了那些農夫一眼,『這些農夫,大概隻有一套衣裳,若是穿著乾農活,兩三天就磨破了,還不得額外修補……』
王昶拱拱手,『讓仲傳兄見笑了……關中就暫不論了,某不過是見北地匈奴勞作之時,亦有皮袍,而這……』王昶之前去過北地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小吏,也多少算是下過『基層』的了。
王昶看著那些農夫,微微搖了搖頭。
這裡應該已經是臨近大漢的核心地帶了,可是貧窮依舊是困擾這些基層的農夫。大漢重農輕商的國策一直都在強調,每一任的皇帝都表示要重視農桑,可是這又重視到了哪裡去?
收成多少才是重要的麼?
『這才是秋天,要是到了冬日……』王闔掃了一眼那些農夫,微微歎息,『冬日裡麵出來乾活,也很多是沒有穿衣裳的,凍死凍傷的也不是少數……』
雖然說秋獲之後,農民會相對輕鬆一些,但是並不代表者勞役就消除,依舊是還有各種修繕攤派,指定勞作等等事務。
『這樣的事情,都沒有官吏關注麼?』王昶忽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王闔搖了搖頭。
『華夏蠻貊,罔不率俾。如今……』王昶歎了口氣,沒有說完。
這一路而來,尤其是進入了潁川之地以後,王昶看到有不少山東士族子弟衣著繁華豔麗,身上手上的各種貴重物品飾品,甚至比關中子弟都還要更多,這讓王昶一開始的時候形成了錯覺,以為山東之人多富庶,結果如今看來,隻是士族子弟富足而已,至於普通的百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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