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蔣乾攙扶著黃琬走遠了,龐山民沉吟少許,又轉身上了城牆,然後扶著城垛往襄陽方向眺望,半響之後輕聲對著黃忠說道:『有些怪異……漢升你覺得呢?』
黃忠皺眉說道:『若一定要解釋,倒也可以說得通。』
沒錯。
龐山民點了點頭。
從許縣奪門而出,是因為任峻遇刺,同時又與城守交好,內外混亂之下得以逃離。
出得許縣,可以直入河洛,但是同樣也可以選擇繞一圈走武關,當然理由也合理,因為陽城屯紮有曹軍重兵,輕易不得過。
黃琬的人幾乎都在路上死絕了,隻剩下一個隨身的親仆。這也同樣可以解釋,畢竟黃琬有不是走聖言的路線,即便是有些口舌之力也在逃亡的道路上用不上。
至於蔣乾多嘴多舌,也同樣可以解釋為是心急,或是為了黃琬忠心奔走。
而曹仁之軍這麼恰到好處的趕來,也有可能比如是博望坡的曹軍就近通知了新野荊州方麵……
這一切都可以解釋,但問題是太多巧合了。
當出現一個巧合的時候,可以是巧合,但是太多了彙集在一起,就像是在後世買了彩票居然還中大獎了一樣。
這彩票,是真是假?
當然,龐山民也不可能像是哪位賈先生一樣,大吼著以人頭擔保,一口咬定說黃琬和蔣乾是真的,或是假貨,畢竟這事情乾係到了天子。
龐山民是土生土長的大漢人,所以他對於劉協有非常複雜的情感。
因此在他心中,甚至有那麼萬一的希望。
如果,萬一是真的呢?
龐山民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沉默著站在城垛邊上,眺望著遠方。
黃忠雖說憑著本能察覺到了有一些不對,但是他更多的能力是在戰陣上,是在手中的刀和弓箭上,對於這些複雜的事情,他這方麵的能力有所欠缺。畢竟黃忠原本在荊襄隻是一名獵戶,所以他沒辦法給龐山民什麼特彆好的建議。
『這黃公……還有哪位蔣子翼,皆是身形單薄……若說口舌之能,或許不差,但是要戰陣奪旗,難免不足……』龐山民低聲說道,『唯有那名甄氏遊俠,倒是頗有武勇,需要特彆小心……』
黃忠點了點頭。
龐山民又是思索了一陣,然後甩了一下袖子,『算了,此事確實頗有蹊蹺,不過一時參詳不透,那麼……現在重點是要怎麼做……』
黃忠說道:『某覺得,曹軍前來,就是意圖逼迫使君儘快做出選擇。』
龐山民點了點頭。
所謂處置,或者說選擇,其實不外乎三種。
一種是把這些人繼續留在城中。
理由當然也充分,比如在外有曹軍攔截埋伏,暫時找不到時機前往長安等等,但是不管是黃琬,還是蔣乾,亦或是那個沉默寡言的甄敏,都不是龐山民和黃忠熟悉的人。留在宛城,嚴加看管,像是軟禁一般,不是不可以,但是麵對帶有『天子密詔』之人如此行徑,不管是怎麼說,都是有些太過,和大漢至少表麵上要尊崇的忠義完全違背。
也就是說,略有扣押大臣之嫌疑。
更何況若是黃琬表示不計生死,不在乎安危也要上路呢?
強行關押麼?
所以如果將黃琬等人留在宛城,即便是以黃琬個人安全的名義,但黃琬不認同呢?他是天子親授的三公,除非天子有令,否則任何人不得扣押。
一個私扣大臣的罪名,真要是出了問題,龐山民個人擔了也就擔了,但是大漢可不是講究一人做事一人擔的年代,彆想著身死就能罪消,動輒就是三六九朝上走,而且還有不限時間的完全追訴權……
同時,黃琬等人留在宛城之中,也是隱患。
另外一種則是丟出去不管,令其自生自滅,或是送回許縣去。
可問題是,龐山民和黃忠都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天子給驃騎下達了『密詔』,若是這事情是真的,那麼龐山民和黃忠將黃琬等人置之不理,亦或是乾脆推給曹軍,用這樣的方式求免自身麻煩……
且不論天子劉協如何如何,若是因此影響了驃騎斐潛後續布局發展,那就不妙了。
就算是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將黃琬交給曹仁,曹仁就因此會感謝龐山民黃忠,會放過宛城麼?
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最後一種處理方案,當然就是送往武關。
可是這一種方法,是最麻煩的。
也是最為危險的。
大規模出動人馬,固然是可以讓黃琬一行人更加安全,但是宛城呢?
護送的人越多,宛城防守的力量就越薄弱。
若是以小部隊護送,那不僅是要想辦法避開曹軍很有可能的追殺,甚至是埋伏,能不能成功抵達武關兩說,這出去的精銳人手,基本上就難以回來了,就算是沒有死在路上,到了武關也不能迅速的返回宛城。
如果一定要確保黃琬安危,其實黃忠帶著部曲護衛著,找到個機會就可以突破曹軍攔截,即便是曹仁追殺也不懼,可萬一曹仁不追黃琬一行,掉頭打宛城呢?
隻要選擇護送,就必定意味著對於宛城力量的消減。
『故而……』龐山民捏著胡須,『此或為陽謀是也……』
黃忠默然。
『哼……』龐山民笑了笑,『不過……欲破之,倒也簡單,唯一擔心的就是……這曹軍,是否還有計中之計……』
既然以宛城的角度來看,怎麼做都是不妥當的,那麼想要破這個局,就自然需要引進外力。
龐山民思索良久,叭咂了下嘴,『唉,山民愚鈍,想不透徹……便是隻能動用信鴿了……知會長安,以定策應……』
信鴿不是宛城之中會自然產生的資源,是需要從長安帶過來的,在一段時間之內,用一隻就少一隻。信鴿是單向的,並且還不保證安全,畢竟半路上可能碰到老鷹,亦或是獵人什麼的……
或者說,乾脆是信鴿自己迷路了。雖然說這種可能性比較小,但是也不排除總有那麼幾隻信鴿是憨貨。
之前宛城出事的時候,就已經是動用了一隻信鴿,現在宛城之中能飛往長安的信鴿,也就剩下最後一隻,若是用在了當下黃琬身上,那麼在沒有新的信鴿到宛城之前,宛城再有什麼事情,就無法緊急和長安取得聯係了。
值得麼?
這就要怎麼看了。
畢竟有時候,信息是無價的,早一天知道,可能就有早一天的效用。
見龐山民做出了決定,黃忠也不好說些什麼,但是他心中依舊是隱隱有些擔憂。
信鴿的翅膀飛呀飛,這一飛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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