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如今火炮的炮架結構受限,並且又是滑膛炮,同時彈道學依舊還沒能被點亮,大多數的操炮手是在憑著經驗來運作,所以實際上火炮的泛用性並沒有多少提升。所以隻需要在進入八百步的射程之內後儘快的通過,那麼盾車就能支撐到了五百步以內,給曹軍提供更多的防禦……
但是在之前潼關近十門的火炮輪番炮擊之下,擁有龐大身軀的盾車,往往難以順利的進入五百步之內,即便是有幾輛僥幸逃脫了火炮的轟擊,也會在弩車的集火之下很快敗下陣來。
可是現在,似乎確實是不一樣了。
原本連續轟鳴,宛如滾雷一般的潼關火炮,如今遲遲不響,過了片刻之後,才又有另外一門火炮響起。
曹操眯著眼看著。
又等了片刻,曹操露出了微笑,『果如奉孝所言,不過是強弩之末也……』
潼關之上,現在隻剩下了兩門火炮可以開火。
兩門火炮對於曹軍的威懾力,就立刻下降了許多。
雖然這兩門火炮在努力發射,但是隨後的幾次就成為被平均的分母了。
一枚炮彈打高,直接越過了人群落入結了冰層的大河之中,將冰層打出了一個窟窿。
另外一枚在地麵上彈跳著,犁出了一條黑紅色的線路來。
另外兩枚雖然打中了曹軍部隊,但是沒能擊中盾車,隻是摧毀了一輛雲梯車,帶走了十幾個曹軍兵卒之外,炮彈就表示它儘力了……
即便是如此,曹操依舊認為,這些驃騎軍的炮手,還真是有些本事。
曹操原本以為,在這個風雪天之下,驃騎的火炮手雷什麼的,都會變成了廢銅爛鐵,沒想到這潼關之上的火炮,竟然依舊還有兩門可以開火。
這是臨時修建了遮蔽風雪的棚子?
還是用什麼手段解決了火藥受潮的問題?
不過即便是有防潮的手段,但隻要在風雪之中使用,那些沒有受潮的引信和火藥也不多了罷?
果然,沒有過多久,火炮就徹底停了下來。
就像是曹操身後的戰鼓一樣。
蒙皮被風雪浸染,聲音發不出來了。
即便是沒有了戰鼓作為激勵,但前線的曹軍兵卒卻似乎鬥誌更強了。紛紛歡呼著,朝前奔湧而去,似乎對於這些曹軍輔兵正卒來說,隻要沒有了火炮的威脅,就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曹操看著,心頭的大石,似乎鬆動了些許。
可是片刻之後,曹操嘴角邊上,又浮現了一絲苦笑。
和驃騎的兵卒相比,曹軍的精銳,雖然也稱為精銳,但是他們更習慣麵對原本的戰鬥模式,去麵對舊有習慣的刀槍滾石,而不擅長於使用新式的武器。
是的,舊的模式。
大多數人都喜歡舊模式,對於新的東西,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因為那是未知的……
曹操也是如此,他在麵對著自己的未知的時候,也同樣會恐懼。
曹操當年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大漢王朝的弊病,以為大漢病根就像是那些清流所言,是在宦官上,並且曹操也真切的看到了宦官,以及宦官關係戶的胡作非為,所以他打造了一個五色棒。等他拿著五色棒打下去之後,曹操才明白,其實打死幾個宦官,根本無濟於事。
那麼,殺光了宦官,是否就能等同於醫治了大漢呢?
或許帶著這個設想,在袁紹殺入宮中的時候,曹操也跟著下手了。然後他又再次發現,其實宦官根本就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麼重要,殺了那麼些什麼虎,什麼豹,大漢依舊是腐朽不堪,朝綱崩壞。
所以,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
然後曹操就覺得一定是權臣董卓禍亂朝綱了……
畢竟當時山東清流都是這麼說的。
而現在,他成為了『權臣』,討伐著另外一個的『權臣』。
當年曹操於酸棗,想要追討董卓,至少還有一個鮑信跟著他,而現在……
鮑信死了。
曹操他依舊孤單。
所以,大漢的病,病根真的就是宦官?亦或是權臣?
還是在什麼其他的地方?
曹操心中有答案。
可是他在回避那個答案。
大漢就像是一個已經被真菌腐朽的大樹,看著似乎還有一些地方是完好的,隻需要將腐朽的地方剔除就可以了,但是真正動了刀子之後才會發現,剔除了一處,還有另外一處,若是處處都動刀子,那麼這顆大樹還會存在麼?
曹操揮舞著刀劍,看似大開大合,實際上卻是小心著手。
『真羨慕啊……』
曹操低語著,然後仰頭看著潼關。
曹軍逼近到了五百步以內之後,潼關城頭上的弩車便是紛紛怒射,但是沒有過多久,就停了下來。
弩車弓弦,也同樣會受潮,所以這一次能抵達潼關城下,壕溝邊上的盾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多。
潼關的壕溝原本是有兩丈多深的,但在之前的戰鬥當中已經有多個地方被填,或是被挖開了。壕溝有多處出現了崩塌,壕溝內部的尖刺也是被推平了許多。
隨著盾車在前方立住了腳,後麵跟著的轒轀車和其他車輛很快就跟了上來。
曹軍兵卒便是宛如螞蟻見到了蜜糖一般,蜂擁而上,層層疊疊。有的奮力在挖掘填坑,有的則是在推著木板搭建臨時橋麵,有的則是爬上了箭樓和潼關下城的兵卒對射,還有一些則是試圖用雲梯車勾搭出一個新的進攻通道……
箭矢在風雪之中的效用也同樣被降低了,隨著弓弦受潮,箭矢的力量也在逐漸的下降,於是雙方很快就停下了這種沒有多少效用的方式。
一切就像是完全如同郭嘉的預料,驃騎方的遠程武器,被極大的壓製了,可是郭嘉卻依舊有些緊張,在袖子裡麵握緊了雙拳。
很快,郭嘉擔心的事情就發生了。
手雷被扔了下來。
郭嘉死死的盯著,然後數著數量,過了片刻之後,便是長出了一口氣,『成了。』
曹操微笑著,點了點頭。
手雷同樣也收到了風雪的影響。
爆炸的威力似乎都下降了不少,更不用說有些手雷即便是點燃了引信,在空中也被風雪給掐滅了。
『如此一來,就剩下最後的手段了……』郭嘉緩緩的說道,但是語氣已經輕鬆了很多。
在壓製了火藥之後,所有的戰鬥模式就進入了曹軍所習慣的範圍之內。
就像是郭嘉所說的一樣,接下來能夠阻擋這些攻城器械破壞城牆的手段,也就隻剩下一個。
在幾輛盾車和轒轀車越過了壕溝抵進了潼關城牆之下,曹軍兵卒準備挖洞破壞的時候,從城牆之上傾倒下了火油。
火把被扔了下來。
即便是在風雪之中,火油的威力依舊是狂暴的,騰空而起的火焰在風雪之中咆哮著,滾滾的黑煙彌漫在城牆之下。
曹軍不得不暫停了攻勢。
最先抵達了潼關城牆下方的盾車和轒轀車都被摧毀了,不過又有新的一批攻城器械在後方集結。
城牆根下烈火熊熊,一時不能進攻,曹軍便是暫時停了下來。
一批剛剛出爐的蒸餅和熱湯,被夥頭兵抬著,送到了前線。
許多曹軍兵卒不顧手上身上沾染的血水泥水,便是抓了就吃。他們知道,這種火油引發的大火雖然凶猛,但是並不能長久,如果不趕快趁著這個時間吃點東西,那麼等一下若是戰死了,都是一個餓死鬼。
不過,儘管是進攻潼關依舊是九死無生,曹軍兵卒卻像是看見了希望,至少現在驃騎軍在風雪之下,被迫的與他們在同一個水平線上了。曹軍兵卒所要麵對的危險和威脅,也就都是他們所熟悉的那些,不再是那些令人恐懼的火藥衍生物,這讓曹軍兵卒的士氣在不知不覺當中得到了提升。
之前曹軍上下被迫著要跟著驃騎的節奏走,被驃騎的新式武器壓製著,而現在他們似乎又可以在這個爛泥潭裡麵,和驃騎『快樂』的玩耍了……
曹操準備轉進了,他準備去河東。
這是他最後的一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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