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想,不敢想。
如今能進入這官廨中,商議對策的,也不過就是四個人。
偌大一個大漢王朝,真遇到事情了,能商議的,也就是這點人了。
程昱坐在一側,陰沉著臉。
滿寵皺著眉頭。
任峻吊著胳膊,默不作聲。
屋內沒有人姓曹,但是人人都是曹氏最核心的忠誠之輩。
荀彧和任峻不用說了,程昱對於曹操的忠誠,也是很高的。
程昱是在曹操早期起兵之時就加入了其陣營的,基本上可以算是曹操早期的班底,雖然說程昱可能並不像某些親信那樣與曹操有著非常親密的聯姻關係,但他的忠誠和貢獻是不容置疑的。
最為關鍵的是,程昱為了曹操,那真是什麼臟活累活都肯乾。而且是在多個關鍵時刻為曹操提供了重要的建議和幫助,這使得他成為曹操不可或缺的助手。
這一次後方不穩,曹操也立刻就想到了程昱,並且將其派遣回來。
曹操什麼都沒說,但是程昱一回來,大家也就知道曹操是什麼意思了。
而坐在程昱一邊的,就是滿寵。
滿寵和曹操能走到一起,最重要的是滿寵認同曹操的政治理念和治國方略,這種理念上的共鳴是其忠誠的重要基礎。其次滿寵在法律方麵的才能得到了曹操的賞識,這種專業上的認可讓他成為曹操不可或缺的,在律法方麵的重要助手。
滿寵以嚴格執法著稱,即使在麵對權勢人物時也毫不退縮,這種堅持原則的態度深得曹操讚賞。或許是曹操在滿寵身上看到了年輕的自己,所以對於滿寵也是信任有加,也就使得滿寵越發的對於曹操忠誠。
彆管山東之地有多爛,但是不能說在屋內的這幾個人爛。
山東之地,繁華世家。
縱然是有千百愁腸,但是該有的雍容華貴還是少不了。
地上鋪墊著錦席,焚香銅爐鎏金錯銀,在一旁噴吐著淡淡的青煙。
任峻或許是傷勢快好了,正在愈合期間,便是覺得不僅是手臂內外傷處發癢,簡直渾身上下都是燥熱難耐,見荀彧坐在上麵左右不開聲,多少有些不耐煩起來,左扭一下,右動一下,身上的鎧甲也就隨著扭動叮叮當當,咯咯吱吱。
滿寵看了任峻一眼,忍不住說道:『令君,這冀州驃騎賊軍為禍亂起,究竟是真是假?怎麼四處各地都在上報遇到了賊軍?就算是真從太行中來,也必然是少數人馬,如今卻像是到了冀州成千上萬一般!這可真要聯絡鄴城,詢問清楚了。』
『具體情況,正在核查。』既然滿寵開口,荀彧也就回應了一聲。
麵對這樣的情況,荀彧他也很無奈。
他不是神仙啊,人力物力財力,都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
不管怎麼說,反正今年的安平冀州,幸福荊州的稱號,兩個地方是不要想了。
腐朽已是不堪,惡臭難免泄露在外,『核查』二字,其實更多的時候就是看這個事情要往大辦,還是先蓋個蓋子捂著。核查百姓知曉多少,民怨究竟大還是小,至於事情的真相,反而不是那麼的重要。
『冀州要先處理!』程昱沉聲說道,『若是任冀州糜爛,那麼不僅是影響郡縣之地,更有可能會讓反賊猖獗!』
程昱可是帶著老曹同學的任務來的!
要不是荀彧攔著,程昱現在多半是已經開始動手了!
程昱是東阿人,能動手絕對不嗶嗶。當然也有人表示程昱怯於公戰,勇於私鬥,但是如果真讓程昱如果動起手來,那就真的是很黑,殺傷力太大了,影響力也很大。
荀彧想要的是更穩妥的方式,而不是一上來就再開個大天窗。
雖然這樣確實是會讓屋內的大漢人同意開個小窗戶,但是仇恨也就同樣種下了,到時候還是要荀彧想辦法去糊,去支撐。
聽了程昱殺氣騰騰的話語,荀彧說道:『若冀州驃騎賊兵為真,那是好事啊……』
眾人一愣。
荀彧微微歎息一聲,『若是為假……那就真要思量一二了。』
眾人都不是傻子,頓時明白了荀彧的意思,不由得又是沉默起來。
荀彧此言既出,眾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大漢,為什麼就不能團結呢?
都已經到了這般地步,都已經是如此光景,為什麼還要相互之間勾心鬥角,爭權奪利,抱著自家的那點私欲不肯撒手?
為什麼?
荀彧真想要在每一個大漢士族鄉紳的耳朵邊上大喊,讓他們睜開眼來看一看,如果不是曹操擋在他們前麵,現在還會有他們的好果子吃麼?結果現在曹操在前麵拚老命,他們則是在後方扯後腿。有那麼一個瞬間,荀彧也想要乾脆放程昱出去,殺一個血流成河,可是最後還是按捺下了這個殺心,緩緩說道:『如今可以動用的兵卒,或是青州,或是徐州。』
任峻搖頭,『這兩個地方都沒什麼人了,就算是有,也是賊多過兵!』
徐州原本也是人口實力頗強的大州,但是很遺憾,因為曹操當時戰略的需要,最後給廢了。曹操當時身處四戰之地,陶謙當時算是最弱最軟的一個柿子,曹操想要在二袁前後夾擊之中存活下來,隻有啃徐州血肉壯大,也唯有這麼一條路。
曹操屠殺徐州,主要罪責在曹操身上,但陶謙也不是三國演義當中老好人的模樣,而是個野心勃勃,夢想太大,實力太差的家夥,最終也就是家破人亡。
最可憐無辜的,自然就是徐州百姓,一直到了曹丕上位後,徐州都沒能恢複元氣。
青州也是差不多。
曆史上也是到了曹丕時期,才對臧霸等人下手。
因此任峻所言,不無道理。
荀彧回答道:『曹子孝召集荊北士族,討要兵卒,征調糧草。如今已經彙集了萬餘人,正在緊急操練。』
荀彧似乎是答非所問的回答,讓眾人不由得相互看了看。
滿寵最先反應過來,或者說並不是他最先明白,而是他最先開口說道:『怕是陳臧二人不願。』
程昱笑道:『這事……由不得他們。』
『既然仲德明之,此時就交給仲德如何?』荀彧說道。
程昱拱手應下,然後盯著荀彧說道,『若是事還有變……又是如何?』
荀彧微微歎氣,『屆時自有仲德主意。』
程昱行禮,先行告退。
滿寵也是明白了荀彧的意思,便是隨後拱手說道:『既然如此,潁川地界巡查奸細,抓捕賊逆之事就讓我來罷!宵小雖不至大害,總歸是易亂人心,也該清剿一二。』
荀彧點頭。
滿寵也是離去了。
任峻想得比較慢一些,還沒能完全明白荀彧到底是什麼意思,見到程昱和滿寵各自離去,便是不由得指了指自己,『令君,那麼我呢?』
荀彧笑了笑,笑容很是溫和,並沒有絲毫的嘲笑的意思,『任中郎,這豫州安危,潁川平靖,可就全部托付給中郎了。一定要穩定軍心,不可絲毫懈怠。』
任峻點頭應答道:『敢不遵令!』
他帶著一頭的霧水,直至出了官廨,任峻還是沒能想明白荀彧究竟是什麼意思。
要說事情麼,似乎荀彧也說了不少事情,然後劃分出了各人的任務,但是……
任峻總覺得其中似乎缺少了不少東西,關鍵問題是程昱和滿寵似乎都是明白清楚的模樣,就他一個稀裡糊塗的,這讓他想要問都不好問啊,要是問了,豈不是證明了自己那什麼……
忽然之間,任峻心中跳了一下,他忽然想明白了荀彧的意思,不由得呆立在原地,然後才深深的感慨了一句,『原來如此!真是,真是……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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