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奶奶還要說什麼,周夫人已輕輕拉了她的衣袖:“你一個做姐姐,哪有和妹子斤斤計較的。”又招呼其他人,“我們快點吧!在這裡躲了半天,要是晚飯還去遲了,太夫人等人隻怕要罰我們的酒了。”黃三奶奶是個機敏的,哪裡聽不出來,掩袖笑著和周夫人出去了。
甘夫人走在最後,看了正和十一娘說話的蘭亭一眼,猶豫了片刻,這才轉身離去。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關心地問蘭亭。
蘭亭也不瞞她:“大哥和揚州半塘龔家的人做生意,想我公公跟泉州市舶司打個招呼。我試了試公公的口氣,公公不僅很為難,還委婉地告誡我,讓我彆插手福建的事務。”她苦笑道,“我跟大哥說,大哥不僅不聽,反而說我沒有儘力。剛才我一下轎,大嫂就找我說這件事。我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楚,隻好躲到你這裡來了。”
十一娘聽著不由歎了口氣,把當初徐令宜曾助甘太夫人之口告誡忠勤伯的事說了:“……也不知道福建現在是個什麼樣的局勢。有的人生怕沾上,有的人則趨之若鶩。真是讓人擔心。”她說這話的時候,想到了區家。
蘭亭就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上次姐姐來信,區家的人鬥得很厲害。福建略有些名望的家族都被牽扯進去。還有些人則避到江南一帶。就是蔣家,也告誡子弟拘俗守常,不得做出飛揚跋扈之事,如若惹了是非,立刻遂出家門。”
十一娘臉色微變。
朝代變更,隻有家族是永遠的依附。遂出家門,等於被棄於社會。
但區家內亂,對徐家來說卻是好消息。
“沒想到事態這樣嚴重。”她沉吟道,“曹娥在那邊還好吧?”
“怎麼可能好!”蘭亭無奈地道,“三姐夫已有兩個庶子,一個庶女。”
“蔣家怎麼能這樣?”十一娘眉頭微蹙——嫡妻沒有進門,就允許妾室生下庶子、庶女。
“三姐嫁過去的時候,三姐夫都是二十好幾的人了,房裡怎麼可能沒人。”蘭亭苦澀道,“那幾個庶子女,最大的不過一歲多。”
一歲多……算算日子,正是甘家鬨分產,蔣家派教養媽媽過來之後。
兩人說著話,甘夫人折了回來:“蘭亭,那邊太夫人問你呢?”竟然催來了。
蘭亭求救般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立刻笑道:“我正巧有些事要蘭亭幫幫我。還請甘夫人先行一步,我們說完這幾句就散了。”
甘夫人沒有辦法,訕訕然地走了。
蘭亭攜了十一娘的手:“讓你為難了!”
“有什麼為難的!”十一娘笑道,“我也不太喜歡你這個嫂嫂。”
蘭亭大笑起來。
十一娘留她吃了晚飯,兩人又說了半天的話,到了掌燈時分,差了小丫鬟去花廳那邊打探甘夫人的行蹤。
“還沒有走。”小丫鬟道,“陪著太夫人、黃夫人說話呢!”
“看樣子,她是鐵了心要和你碰麵。”十一娘道,“這樣僵著也不是個事。我看,你不如從後門回去——彤哥兒還在家呢!”
蘭亭神色微黯,輕輕點了點頭。
晚上徐令宜回來,十一娘把蘭亭的話告訴了他:“……福建的形勢真的這樣複雜嗎?”
徐令宜顯然對此很了解,淡淡地道:“說不上複雜,隻是不想扯進去,各掃各的門前雪罷了。”說著,坐到了床邊,笑道:“我今天聽到一個好消息。邵仲然中了武舉。”
“真的!”十一娘很高興,“剛才林大奶奶來都沒有提起。”
“我剛得到消息。”言下之意,林大奶奶肯定沒有他的消息快。
十一娘笑得璨然。
徐令宜道:“就這麼高興?”
“當然了。”十一娘道,“這樣貞姐兒嫁的時候,也體麵些。”
徐令宜道:“那索性給他謀個差事好了……成親的就更體麵了。”
“彆,”十一娘道,“人一生長著,拔苗助長有什麼好的。我瞧邵仲然這樣就挺好。考了武秀才再考武舉人,中了武舉人再考武進士,中了武進士再謀差事。一步一步的,該乾什麼的時候就乾什麼。心裡也踏實些。何況人生不過是個過程,要緊的是知道欣賞身邊的風景。”
“你還挺多新鮮話的。”徐令宜笑了笑,問起謹哥兒:“……人呢?乳娘抱去喂奶了?”
話音一落,突然意思到十一娘有很多怪僻——她不喜歡看見乳娘給謹哥兒喂奶,所以乳娘喂奶的時候,都會避到一旁去。
十一娘“嗯”了一聲,就看見顧氏把謹哥兒抱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