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清風搖曳,我躺在碩大木盆裡,閉著眼。老道人手裡則拿著塊麻布,他每擦一遍便開口默念起一句咒語。
聽他說,修行之人入門乃是大事,需要清洗凡俗身,抹去不淨事。
一邊享受著搓澡帶來的快樂,一邊忍不住的玩笑道“師傅,您以前做過搓澡師傅?手法這麼老練!”
還沒說完,這腦袋又重重挨了一下。
“嘴裡沒個把門的,要不是白天算到你和我有緣,怎麼也不會收你這潑皮回來。也不知道是遭了什麼罪,讓我老人家在這把年歲了還要替你收拾。”
我一邊假意附和,雙手搭在盆沿,滿臉悠哉的望著草屋棚頂。
“怎麼流落到這兒的?”老道人摘去我身上的一片葉子,他從旁舀了勺清水,澆灌在我頭頂。
“逃荒唄,家道中落又趕上仇家上門,不就隻能往外地去嘛?”我無所謂的說著。
“我看你命裡是富貴命,但不知被誰給改了一道,如今多災多難,卻也命硬。”老道人坐在我身後。
“改命之後有道天坎,需渡過才行。”老道人說著這些,我卻是無所謂的搖了搖頭,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隻是問他“你都看出來了?那為什麼還要收我做徒弟?”
老道人隻是板板嚴嚴的回道“我與你有師徒緣”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聽到他繼續碎碎念道“也不知怎麼就是與你小子有眼緣,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奧。”
聽到這些話的我心裡其實還是蠻開心的,尤其是經過這些年的磨難。
我打了個哈欠,像是自暴自棄了一般,說道“反正這麼些年也就這樣過來了,再說了,在這世道與其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老道人在我開口說出那個死字後又敲了我頭一下。我有些怒道“老家夥,你再敲一個試試!”
他瞪了我一眼,惡狠狠道“叫師傅!”
等我洗完搓乾淨,已經入夜極深了,老道人給了我床被子後指著旁邊一間屋子讓我住下,明日再去見師祖。
末了提醒了又提,說“明早你可千萬不能睡懶覺!”
我滿口答應下來,在回到那屋棚裡後,抱著被子直接躺床上了,累了一天,腦袋在沾著床板的同時,眼皮已經先行一步的合上。
那一覺我睡的很香,腦子裡就像突然空了一塊,那種久違的感覺就像回到了家一樣。
這一覺就睡到了大中午,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我,就感覺被子已經被人扯開,當時還嚷嚷著彆鬨讓我再睡會兒,接下來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我徹底清醒過來。
“誒!疼疼疼!”被老道人扯著耳朵從床上拉起來的我,在徹底清醒過來後,被老道人氣呼呼的罵道“都日上三竿了,你還沒起,昨晚為師怎麼和你說的!”
我揉著耳朵看了眼外麵的日頭,確實太陽高升起了,隻是瞧了眼還沒係腰帶的老道人,嘟囔了句“您不也剛才起…”
這一句似乎戳到了老道人的羞處,就見他老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似乎在覺察到自己的失態,老道又扯了扯我的耳朵,語氣似是辯駁一般,他假模假式的吼著“為師都給你氣上頭了!孺子不可教也。”
等收拾妥當,已經是正午,在老道人那氣的發紫的臉龐的注視下,懶漢模樣的我一步一歪走到正殿屋外。
站在門外,朝裡張望,一尊持劍天人正從殿正門內,氣態森嚴的朝外注視著。看著這尊仰麵大相,沒由來我有點發怵,繼而朝旁邊望,看見一副掛在陰影處的一張畫像,驀然回首,我問了句“師傅,祖師爺叫啥啊?”
老道人罵了句“那關你啥事!記住步驟了沒?趕緊做,完了還得去做飯去!正午了。”
我哦了一聲,一掃臉上頹唐,開始鄭重其事的做起昨晚現學的道家拜門禮。
雙手交疊,分彆用兩手的拇指和中指捏住敬香的一截,麵朝祭壇眼觀鼻鼻觀心的隻盯著那香爐腳下一顆凸起的小圓珠,啥也沒想就納頭拜去。
清風吹拂,眯著眼的我很清楚的感受到四麵八方有風穿過途徑我的身軀體竅,在我腦袋頂上滴溜溜打了個轉,隨即便來到那手中香燭上,煙霧散開。
此時我心中有許多疑問,但礙於禮還未成,索性隻能繼續拜下去。
二拜時,樹枝搖曳,頭頂的樹蔭縫隙間有光斑照在我頭頂,一股熱流順著天靈蓋直充肺腑,但在老道人的注視下也不好動,且忍著。
三拜之時,我偷偷瞟了眼旁邊,在老道人咬牙切齒的目光下我才記起來,要念誦咒語的。
這敬神有敬神咒,拜山門也有拜山門的說法,我這一著急忙慌的就給忘了。
煙氣緲緲,祖師爺畫像掛在裡屋上頭豐神玉朗,看著他的我開始念誦咒語。畫像沒有動靜,倒是燭台動了。
我嚇得驚呼一聲“祖師爺顯靈了!”但見一隻鬆鼠從桌上跳了下來,吱溜一下就躥上旁邊的樹上,消失不見。
“三拜之後去敬香,麻溜的!”老道人見怪不怪的提醒我。
我屁顛顛的跑去旁邊拿香。恭恭敬敬的在一旁的火爐裡借火,給祖師爺點上。
雲霧繚繞間,老道人湊過來盯著那煙上升騰起的樣子,表情很認真的說了句“祖師爺很高興!”
我當即大驚,心想著難不成還真有神顯靈,於是扯了扯老道人的衣角,問他“幫我問問祖師爺,我以後可能發大財?”
老道人想也沒想的就回了我一句“滾你的”
我疑惑不解的問“祖師爺咋還罵人呢?”
老道人氣的在我腦袋上連敲了三下。
完了,他讓我旁邊侯著,隻見這老道人自己也取了三支香,用和我差不多的姿勢恭恭敬敬的取火之後於空中搖了三搖,香霧莊嚴,煙氣把人跡罕至的道觀正殿裝點的像是那麼回事了些。
我現在是閒下來了,畢竟隻要求做那一套,後續啥的他也沒說。
等過了好一會兒,念叨完了的老道人這才笑意溫和的轉過頭來,摸了摸我腦袋。
其實我還是很抵觸他這樣的,主要是一個老頭笑嗬嗬的摸著你腦袋跟看媳婦一樣盯著你不住的憨笑,這換誰誰不瘮得慌。
“從現在起,你就是我棲雲宗第四代弟子!對了,你俗家名字叫什麼?”老道人一臉正經嚴肅的問我。
我下意識的回了句“童盂”
“童盂…銅盂,載水載物,有容乃大。名字不錯,那你的道名就叫一盂吧!”老道人說著,自己又念叨了幾下,似乎很是滿意。
“一盂?這啥破名字啊!”我小聲嘀咕著,但看到老道人那滿臉微笑,似乎想改已經不可能了。
於是頂著個一盂名字的我,就好像要在這道觀住下,而且要住很多年的那種打算。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這其實隻算是我的一廂情願,因為後麵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想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