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道館,依山傍水,春暖花開。
從今天起,做個真正的道士。
劈柴,念經,好好修道。
今天是正式當道士的第四天,我一邊給正殿裡各號前輩師祖上香,同時還要兼顧寫字畫符,修行,養生。
經過幾天前的那件事,我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煥發出新的自我。那是一種從內而外的改變。我覺得以前的我太糟糕了,得過且過,自私自利又好吃懶做。這樣不好。
“師傅,早啊!”我一邊給供位上新添的老道人的牌位上著供香,一邊開始收拾著道館裡大大小小的角落。
老道人這些年雖然勤儉,但很多地方也是懶得去動,導致有些房子拐角的木頭被腐蝕掉屋裡總是漏風。
“師傅您老人家慢點。”我這剛乾完,就見供桌上,那點著的三支香已經燒了一半了。那牌位前一陣清風拂過,我爬上屋頂把天窗打開,一縷陽光從頂上照下,屋子裡頓時亮堂了不少。
幾日點數過後,我列了個明細清單來,依次將要準備的事物寫下,今日便是要去庫房清點古籍。
翻開一本舊曆包裹的書籍,上頭紙張損毀嚴重,裡麵不少頁數都粘連在了一起讓人看不真切。
“丁亥年孟夏二十日。”翻開其中一頁,發現上麵記錄有日期,後麵寫有,“王炳生師兄自外麵歸來,帶少許奇珍,散與師兄弟們,師傅見著喜。”
感情這是日記本啊。我摸著那光禿禿的封皮,又翻動幾頁繼續看道。
“丁亥年寒月初。二師兄與我同去後山采藥,讓我記得帶調料,我忘了,二師兄很生氣,燒雞我隻分到個屁股。”
我看的有趣,想到這兩人怕是借口采藥,偷摸去山裡打野雞吃去。又往後翻閱。
“二師兄差我去借書,被師傅發現,罰我去守齋堂掃半個月地。那本書是**,二師兄去看我能理解,他本身就有點壞,但師傅怎麼知道的,莫不是也看過?”
“庚寅年仲春十三。早課畢,師傅帶我下山做法事,老宅陰氣重,兩隻小鬼也不聽話,不過飯菜可口,善!”
“庚寅年仲春十五。啟程回宗門,師傅臨行前去了一棟私院,讓我在外麵等著。外麵風大,一隻狗騎在一隻貓上,半個時辰後,師傅出來了。”
我默默翻看著一頁頁的日記,裡麵以一個小人物的視角,記載了一個有關棲雲宗的真實世界。
在我腦海裡,那座終日藏在白雲深處裡的高大宮樓緩緩浮現,裡麵有穿長袖道袍麵如冠玉的道士,但也有那些心思純良懵懂的小小兒郎。
我想,師傅用儘一生去堅守的地方,肯定是因為它很美好吧。
又從倉庫裡翻了翻,一些捆綁好堆在一起的道教典籍不少已經發爛,而藏在最底下的一塊殘缺的符籙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上麵畫著的圖案我感覺在哪見過。可是不論我怎麼翻找記載符籙畫法的手冊,也沒找到相同的圖案。
我左手拿著那符,稍微一搓那符紙上的顏色便開始脫落,看起來就像剛剛才寫上去似的。
我聞了聞手上的灰跡,聞出隻是尋常材料的氣味,再看上頭模糊不清的字跡,沒有符頭,主事符神名字也被掩去,隻有幾行看不清的模糊小字,符籙的下半截被人攔腰撕斷。一般而言,符籙隻要有破損基本也就不起作用了。
我看著這張好像是鬼畫符,最終還被不小心撕爛的符籙,看了好一會兒才放回原位。
抱著一摞書回到屋子裡,打算先試著修複這些古籍,用時也好重頭梳理一下道學經義。
老道人之前和我說過,棲雲宗並無具體所屬,故而曆史不長,專以解構他處經典。
或許是年少時不覺讀書之好,如今就著紅木長桌,我啃著字裡行間的艱晦詞句竟是不知不覺間,看至夜深。
揉了揉眉心,腦子裡還在思考剛剛在書上看到卻無法解釋的問題。果然道門中知識頗雜,其中山醫命卜相,分門彆類皆需要有個師傅帶著才好。
想到之前,老道人在院子裡給我講解經文摘要,那時屋外杏樹花開,滿腦子都是山野蒼雲,倒真是沒心沒肺,開心快活。
“過幾天給他疊點紙錢吧”,道家是信輪回,有來生的。所謂前世今生,輪回果報。
像是老道人這種一生修道,不沾染什麼因果,沒事還能樂於助一下人,功德福報肯定是有的,指不定還不用投胎,在地下混個官當當也挺好。
一想到這兒,我忍不住的開始想,要是老道人當上了陰差,那自己是不是也算是和地府有點關係,以後下去了是不是也能照拂一二?
不吉利不吉利,我連忙呸了幾聲,腦子裡確實天馬行空,又想到了白天看到的那些道門趣事,如此不著邊際的想著,卻是慢慢入眠。
…
半夢半醒,似是在雲遮霧繞間,仿若此身如墜雲端,如在夢境。
許是了結一樁心事,行經夢深處,我的腳步亦是輕鬆自在,耳邊有空山鳥語,回望間天地清明,絳青一氣。
行有百步,忽見前方有一石門。門高百尺,其上蜿蜒,不似人力渾然天成。
立至石門前,方覺有人在叫我,我忙回了下頭,但見四下無人隻伸手推了推近前那石門,見門紋絲不動,遂又往回退了兩步,忽抬頭看見門上掛著一塊匾,上書有“浮雲藏洞,棲雲禍根”八個大字。
我望著大門,愣愣出神。
但見周遭有如水波嶙峋,忽轉頭,就見著一座古樸的道觀落在我身後,又聽聞一聲低喝,遂眼前一花。
似明似暗中,但聽得周圍人聲鼎沸,我眼前,長亭不再,一尊石刻雕像,持劍聳立,那目光如炬的看向我。
我心一驚,忽聽的有人在我耳邊說了句“終於找到你了!”
雲霧層疊,山巒石柱有高台樓閣立於其中。山下白雲翻湧,似有一女子撐著鮮紅紙傘,站在山路入口,注視著山頂。
女子一身黑紅色大氅拖地卻不沾半點泥漬。頭戴冠玉,其上濯濯,而麵覆半邊金甲英氣逼人。她雙手隨意搭在身前,各色珠光混在一起,不增分毫俗氣。
我果然是在做夢。
平日裡這樣的人物莫說見過,想也不敢想的,如今卻於睡夢裡見著了。
在我心思百轉想要回應一句時,天上烏雲亂竄有狂風吹來肆掠山野女子背後那山門傾踏,上頭道門冠宇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