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的眉頭繼而開始皺起。
冥司有數位陰帥各司其職,其中,笑判官常受理山中孤鬼,其下又有輔官司理百獸,常居幽冥洞府喜夜都城,姑又有封號為喜夜王。
而昔年鬼母養嬰無數,卻全皆被判官擄走做那童骨宮樓,於是,兩位陰差交惡,此後兵戎相見,不見往來。
想到這兒,福生不由得記起以前給一些人家做法事,總聽那些老人用笑判官的故事來嚇唬自家小孩,說什麼判官出列,逢晦日則夜行,近窗牖聽小兒夜啼。
關於冥司內部的爭鬥,福生的猜想是,麵對如此大的動蕩,尤其是曾經作為天庭秩序下重要一環,不可能毫無波瀾的就完成了權利交替。
其中,必然會有很大一部分的阻力存在。
而目前看來,鬼母與喜夜王暗地裡的爭鬥隻是冰山下的一角,或許,這次鬼母投遞出來的信息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
思緒電轉間,福生望向外麵,他語氣平淡道“需要我幫你嗎?”
伶狐愣了一下,繼而看見福生走了過來,他一隻手捏著張黃符,眉眼裡透露出的意思非常明顯。
隋城以南,權豹帶著人正在巡視,但聽聞一聲雷鳴。
這位顴骨高聳,模樣有幾分草原女郎風姿的輔官臉上露出極為難看的神情。
身邊有位高者,出聲問道“大人,這是?”
權豹眉頭緊鎖,她望向府衙方向,語氣簡短有力道“開啟煞盤,去請騰蛇尊上。”
“可,這不是越過了蛇紀大人…”
權豹瞪了那人一眼,隨即也懶得解釋,快步走向城西。
雷霆過後,伶狐已然奄奄一息,而站在她身旁的福生則控製著力度,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渾身焦黑的伶狐倚靠在一塊斷裂的石柱上,她抬頭看了眼空蕩蕩的天花板,頭腦卻越發清醒。
“忘了提醒你”伶狐說著,她艱難開口,福生則停下離開的腳步,他側過腦袋,安靜聽著女人的話語。
“這座城裡還有一座用來求救的陣法,連通的那位大人,不是你能對付的了。”伶狐吐字的時候,胸腹處撕裂般的疼痛讓她意識又開始模糊,語言也開始斷斷續續。
“我知道。”福生點了下頭,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座城裡要麼會有一位陰帥坐鎮,要麼會有更高層次的大人物躲在幕後。
本來沒想著與之正麵發生衝突,誰料喜夜王來的太快,以至於他甚至沒來得及調整,自己便被對方先手製住,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說白了,還是不夠小心。
“倒是連累了你。”說著,福生望向一旁角落裡靠著但依舊昏迷不醒的尹仲。
還是先出去為好。
這一鬨,福生已經料到自己被盯上,不過其中關鍵已經被他摸得個七七八八。
陰帥固然可怕,但受製於一方天地,不能隨意露麵。便是手底下這些個陰差官吏也要有陽間身才可行事。
說起來,那喂與他的丹藥確實是個隱患,在服食下去之後,整個人體內的陽火全滅,正氣也頃刻間消散。
在他生魂被抽離的時候,雖然在伶狐動了些手腳下被保全,但本身已經受到了損害,以至於靈魂回歸本體,但依舊是不受控製,本能的想要吸食活人精血以填補自身缺漏。
若非他已步入真人境,恐怕早已是無力回天。
如此想來,福生越發覺得不能魯莽行事。在背上尹仲,向著城外飛奔而去時,他看見尹仲斷掉的右手心裡很不是個滋味。
“得找個東西給他接上。”福生想著。江湖中人難免會碰到各種意外,但如果真是缺胳膊少腿了,多半也就告彆了江湖。
雖然對於這認識不到半天的小子也沒有太多好感,但畢竟也是因他受傷,道門中講究因果二字。此番若是不能處理妥當,日後定有果報。
還是“今生世,今生結。希望,你我今日往後,便再無瓜葛。”福生目視前方,在看見數道身影屹立於牆頭,而在眾人身後,隱秘在黑夜中無形且輕薄的空氣裡,似乎有麵牆正立在那裡。
城西處,洶湧的風正從下往上倒逼得四周旗幟獵獵作響。
福生眼眸裡的白光浮現,額頭上,淡金發紫的蓮花中,那柄白色小劍噌的一下射出一道金光。
紫府道宗乃是當年紫薇帝君臨凡時留過的宗門,其中,除了有一卷紫薇顯君決外,更是留有仙君劍法一套。
當然,其中招式古樸典雅,不似武鬥倒像是宮廷演習上,扭擺的舞劍。
本來,福生對此類重形式而非招式的東西嗤之以鼻,但,經由那場人間劍道魁首之爭後,福生帶著一種新的理解去看待曾經被視為禮樂之舞的劍譜,反而悟出其中一絲真意。
此刻手中無劍但兩指伸直做那刺劍的動作。
福生身子側開往前傾,右手伸出,那一刻仿若他手中真的有握著一柄長劍。
身後狂風飛奔而來,一股濃烈的不詳都無需福生回首便能知曉。
城門處的守衛紛紛舉起自己能動的上的一切物件,隻求能稍稍阻攔一下福生的腳步。
臉色青白的伶狐望著天上碎成一塊塊的黑色,臉上露出罕有的迷茫。
狂風呼嘯著,想要撕碎一切。
在福生感受到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下時,麵前破碎的空氣從他背後向著無儘天際筆直的墜下。
不去管其他的,福生一躍而下,落在了城外的地麵上。
他雙腳落地時,膝蓋乃至腳掌都深深陷入了泥土中,好在以他的體魄,這點程度的衝擊還不至於受傷。
適應了下腳掌的酸麻,就在那陣風刮向城頭之際,已經邁開步子的福生背著尹仲向著外麵的驛站開始玩命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