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掠在場地上的可怖怪物身軀佝僂在地,他乾瘦的手掌上伸出的利爪隨手一刨便是四道深淺不一的溝壑。
離著怪物有十數丈外的鄢舒文努力平複著紊亂的氣息,他一邊不停的告誡自己,局勢還在掌控中,一邊用餘光去尋其他幾人的動向。
剛剛一個慌神的功夫,眼前怪物突的掙開了枷鎖,而直麵它的老頭被拖拽出了危險地帶。那名道士配合著巴衛對怪物發動起正麵攻勢,可沒奈何巴衛被打飛出去,而在旁策應的道士也隻能及時抽身。
情況並不是很好啊。
鄢舒文胸前閃著光亮的月牙吊墜照亮了這一小片地方。夜晚,雖然借著月光的亮度,看清周圍的環境還是不成問題,但對於需求高精度的近戰卻是不小的難度。
“點火!”那邊,退至戰場邊緣的道士當即從懷裡摸出一個火折子,對著地上的一截黑乎乎的東西開始點上。
刺啦一下,火藥被點上的瞬間,放置在上麵的乾草一下子被點燃,赤紅的火光照亮了四周。
那怪物似乎是有些畏懼這火,身子戒備的轉了個方向,而這時老頭已經鎮定下來,他高聲喊道“點燃所有火把!”
在原先的計劃裡,火焰確實是其中一環,但那並不是要在最開始就展現的。
一般鬼類畏懼火焰,如果貿然點火,很可能對方連洞窟口都不出,所以將它引出之後,利用火焰封路無疑是比較合適的。
隨著周圍一叢叢火焰升騰起來,那怪物在原地左右躑躅,肢體動作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目前的慌亂。
我在相對較遠的位置,觀察著場中的局勢,可以明顯看到怪物處在混亂無序之中。果然,哪怕是瘋狂也不足以完全掩蓋掉生存的本能。
在之前的接觸裡,我嘗試在時間段間隙中對怪物進行一定程度上的乾擾,首先,是嘗試摘取對方混亂的根源。那顆與屍花同根相連的綠色心臟。
不過,我並沒有成功,但卻有了些意外收獲。
在將時間撥轉回事情發生前的一小段經曆裡,隨著我將要改變的事物本身進行的變化,最終折射到現實中卻是周圍環境和人員位置上的一個變動。
作為主導者,在回歸正常時間後,應該不會對現實產生其他的影響,但實際上,我與那老頭的位置發生了改變。同樣,鄢舒文原本應該使用那枚黃白月牙的動作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石鼓烏山的那位道士取出雷王令,道道青雷落下,暫緩了怪物的動作。
也就是說,時間中的任何一個事物的改變都有可能影響到過去或者未來?
我於腦海中又想到那在翠霞行宮外等候我的女子,有沒有一種可能,她來自未來,而並非我猜想的過去。
當這個荒謬的想法誕生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忍不住為之一驚。
火堆圍堵著中心處的怪物,它渾身上下戰栗著,喉嚨裡發出不安的聲音,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哀嚎,比半夜聽見一群公貓嘶鳴還讓人煩躁。
站在一處點燃的火堆旁,老頭雙手各夾著四張令旗,黑紅色的令旗上繪製有鎮字圖案,想必應該是鎮魂旗一類的法器。
老頭雙手朝前一丟,那令旗插在地上,根根立起。他目色如炬,啄齒三通,曰“元始上真,雙景二玄,右拘七魄,左拘三魂。”
拘三魂法?我在一旁聽的真切,見那怪物身上哢哢哢一陣亂響,下意識的感覺不對勁。
地上令旗蹭的一下飛起,而後那些黑紅旗幟竟然在半空旋轉著飛向那怪物。
這一幕,看的其餘人一驚。尤其是老頭,這拘三魂法他施展了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碰到自家法器被人拽走的。
鄢舒文下意識的口誦經文,於他胸口的那截半月牙玉石猛地射出一道光來,正擊中那怪物頭頂。
慢了一步呀。我雖然早有預感,但眼看著周圍人做出的一個個或無效,或來不及的應對,心中略做可惜的搖了搖頭。
那光打在怪物頭上,隻讓他眸子裡的紅光猛地一弱,而圍繞在身邊的黑色令旗已經旋轉著來至他的周圍。
“不能讓他完成法陣!”老頭急聲催促,他朝我喊著,眼下除了我用雷法,其他人都來不及去破陣。
其中利害,我自是分的清,隻是我對那怪物要做什麼還是比較好奇。但其餘人心弦都繃得要斷,不得已,我隻能手腕一抖。
五雷符甩出的同時,我左手做那千斤閘的印訣,隨著印法成型,那怪物身子猛地一僵,圍繞在他周身的令旗轉速變慢。
那拘三魂法,依舊是起了效果,肉眼可見,一道道虛幻身影從那怪物體內往外爬出,裹雜著邪異的力量如同被人鑿開的冰封已久的深淵上的窟窿。
磅礴的惡意魚貫而出之際,藍電雷霆如大雨滂沱紛遝而至。
目色沉凝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結合那家夥身上的變化,我大致有了個猜想。或許是這個疑似洛川道人的家夥在療養過程中走火入魔了,不得已這才封棺自救。而為了確保自身不會被後來人第一時間滅除,特意在身上種下一株屍花,為的就是保住自身,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電閃雷鳴很快的消散,而眾人眼中從擔憂那株屍花的安危也變成了見鬼般的驚駭。
等到焦糊的空氣散去,八麵令旗儘數化作飛灰。但場中承受了最為猛烈雷暴的那個怪物,卻還活著。
甚至於,他徹底脫掉了乾瘦的皮囊,成為了一副銀光熠熠的枯骨。
“這?”不光是鄢舒文,就連自認閱曆見識不俗的老頭也摸不清楚麵前之物到底為何。
一般仙家渡劫飛升之後,其肉軀若是還在,便會留下一具金身骸骨,用以重返人間。但這銀色骨頭確實聞所未聞。
不知為何,我眉頭挑了挑。心裡有個猜測,也不知道對不對。
很有可能,這個洛川道人原本的道行就一直在真人境上下徘徊,而卡著他的,便是這些年來一直揮之不去的惡行惡念。
所謂因果太深,若是想跨境幾乎難如登天。
當然,他也未必能想到,多年之後有人拿五雷轟他的時候,恰好一不小心幫他劈散周身纏繞幾百年的怨念晦氣。
作為鬼修,隻要神魂不滅,肉身死不死的好像也沒什麼區彆。
鄢舒文瞪大的瞳孔裡,映照出一個虛幻的漂浮在那銀色枯骨之上的人影。
其人身披黃袍,頭戴青雲,鬢角拉長似白鬆,渾身上下有股子乾練的精神氣。
當此人出現於場上時,除了我和巴衛之外,所有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跑!”這句話是老頭說的。
境界上,大致能算得上散仙中特彆靠前的那撥人,無論是眼界還是思維方式都必然不會迂腐。
眼前之人無論是怎麼出現又為何出現的都不重要,能在恐怖如斯的雷霆下存活的家夥,已經不能用可怕來形容了。
鄢舒文也沒停留,他朝我喊了一聲,“快跑!”也是一溜煙的往身後的樹林裡去鑽。
除了裝死的巴衛沒有動作之外,我則一直好奇的打量起麵前的家夥,而那石鼓烏山的道士卻已經失了智。不僅沒跑,反而齜著牙將手裡令旗催發到極致,他頂著半邊身子都可能在雷霆包裹下的徹底化為廢物的危險,朝著那人影的背後猛地發動了攻擊。
幾乎就在他剛有動作的瞬間,我看見那銀白骨頭的腦袋動了。那具白色骨頭眼神空洞,而應該徹底分開的頭骨與下巴卻詭異的連在一起,並且做出了個張開的姿勢。
於我眼中,無數道灰白色的細小波浪無聲無息間朝著四周擴散開去。
而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我還沒能去阻止。
那些聲浪將所有的火焰都吹滅,周圍的樹葉紛紛被吹起,土石等等,像是被一場來自平地上的大風給掀飛。
手持雷王令的道士當即臉色漲紅,全身上下那一瞬間氣血上湧,而他體內則像是被人打了無數拳,不僅沒機會用出那記雷霆,甚至整個人如同炸開了的血包一般,七竅都留出了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