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外,一片蕭殺之氣席卷了大半樹林。
守在這裡的軍隊不多,隻有一支,但是鬼王大帥的親衛軍。
領頭的也是一名銀盔校尉,在鄧州城裡,鬼王一共安排了兩位從臣,且分彆給他二人一支百人規模的親衛,同時,調來了負責兩個營的銀盔校尉坐鎮,可謂是對這場守城之戰看中至極。
其中,跟隨白淺大人的這支百人規模的親衛軍一直駐紮在外圍附近,領頭的也是白淺大人的舊相識了。
算起來,秘先生也確實可憐,幾位從臣裡,隻有他和這白淺關係最差,倒不是說秘先生對她有何不滿,而是白淺大人最煩像他這種磨磨唧唧的家夥,反倒是直言了當表明愛慕之心的這位銀盔校尉,在被白淺當眾扇了兩耳光後,成了知交好友。
現在,守在心愛之人的閨閣前,這位銀盔校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就連秘先生想要來這裡探望也都被以外人不許入內這種理由給趕走,這怎麼能讓這位心胸並不寬廣的大人不記恨於他呢。
如今,百人的軍陣立在道路前,那戴著白骨麵具,一頭編製好的麻花臟辮,身形消瘦但健美的校尉立在眾人身前。
他手裡握著杆臘白色的長槍,槍的一頭,是白骨做成的尖刺,上麵有誇張的倒勾,像是猛獸的尖牙,如同他臉上的那副麵具,一樣猙獰且嚇人。
福生走至此處,放覺有些失策。
麵前百丈處,那隊百人規模的軍伍凝聚出的煞氣如同江河般倒灌進前方校尉的身軀內。
此時,站在他麵前的那個持槍男人,給人的感覺更接近於一條隨時可能決堤的洪水。
“來者何人?”
那校尉嗓音沙啞,他一聲響,震的周圍樹林裡的葉片紛紛晃動。
離他百丈外,福生想了想,直接一個抱拳,然後…他就當著眾人的麵,就這麼很沒品的開溜了。
那擺好架勢的校尉也愣了一下,但隨即,他追了出去,同時嘴裡還不饒人的罵道“鼠輩哪裡跑!”
被追著跑的福生可沒道理非得和你來個魚死網破,他之前消耗的還沒補上,如今碰上硬茬了,傻子才和你爭高下。
與此同時,整座城的上空,空氣開始凝結,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完縈繞在了福生心頭。
追他的那位也跟著抬起了腦袋,他似不解的低語道“白虎尊上?”
而後,福生發現,他不追了,而是停留在了原地好像在發呆。
同時間,那股漩渦越轉越大,到最後已經能明顯感受到來自其中恐怖的威壓。
福生暗叫不好。
他的身子驟然停在了原地,同時間,目光也開始變得閃爍,這種感覺,他曾經隻在一個地方見識過。
“八陰神!”這三個字似乎是從他嗓子眼裡擠出來的。
曾幾何時,在隋城那一戰後,福生莫名其妙的被一股異常離奇的力量所控製,那時他渾身上下似乎每一個毛孔都活了過來,他腦海裡不斷閃過一些恐怖的扭曲的想法,似乎下一刻就會因為走錯一步而當場死去。
這是一種直接影響心與魂魄的恐怖能力,哪怕是陰帥,也不可能施展的出這種級彆的力量。
而在地府中,陰帥之上則是維持著秩序的八陰神,他們作為整個地府運轉的核心,輕易是不會離開冥界。
隻有借助地上擺放著相應的煞盤,才會將一部分的神力投影到地麵上。這也是每個陰帥鎮守的城池中,最為重要的底牌之一。
沒想到,戰爭還沒開始,因為他的一次出手,整個鄧州會不惜開啟煞盤用以滅殺他,這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肯定了。
在身與心的高度痛苦下,福生跪坐在地上,這一刻,他的靈魂仿佛被撕裂成了兩個自我,一個是他原本的意識,而另一個則是之前使用一劍一心所衍生出的心魔。
“殺了我!殺了我!”
心魔下,福生大聲嘶吼著,他扭曲著臉孔,拉扯著衣服,將心臟暴露在外。
而與此同時,手邊的子衿劍也隨即發出震鳴。
子衿,作為一柄凶兵,從誕生之初,就是為了殺戮,它苛求鮮血,苛求一切世間上的暴行。
相傳,擁有過它的人,無一善終。
有過對抗心魔經驗的福生,捏了個手訣,他將自己的意識短暫封閉,於瘋狂的殺戮**裡短暫掙脫出來。
原先離開的那名校尉,又重新圍了過來。
他身邊,衣著樣式統一的士兵彼此間站著,以福生目前的狀態去看,就好像圍著他的是千軍萬馬般那麼多。
戴著骨質麵具的校尉看出福生的狀態很差,出於對榮耀的追求,他提出要和福生進行一場一對一對公平對決。
當然,福生是沒有拒絕的理由的。
此刻,他壓抑著心魔,腦子裡時而出現一些瘋狂而又炸裂的低語。
他的眼睛無法對上焦距,意識中,有另一個自己在頑強的和他爭奪著對身體的支配權。
這樣的狀態下,福生就連走個直線都困難,而麵對一位於戰場上廝殺已久的武將,他隻能咬著牙擺出一副接招的架勢。
隨著周圍士兵不斷敲擊著手臂上的盔甲,於一片隆隆聲中,校尉射出了他手裡的長槍。
槍法裡,有所謂迅如閃電的描述,這裡,槍術練習到一定境界,在目光尚未趕到,身子尚未轉動,而手中的槍已經隨著心意快人一步的飛了過去。
這就叫槍出如龍。
校尉麵無表情的收回了這一槍,不出他所料,哪怕麵前的這個家夥在承受極大的負麵影響下,依舊能在危險預感的幫助下格擋住自己的那一招,可見,對手實力之強。
沒急著出第二槍,校尉手裡的臘白槍杆順著手掌左右過了一圈,他腳步輕移,像是一頭不斷尋找著機會的獵豹,在耐心等待對手行動中的破綻。
當然,這樣的等待並不會太長。
又一記,槍法快的令人無法反應。
福生依靠對劍術的掌握,憑借本能躲掉了第一記攻擊,可這準備已久的第二發攻勢他就沒能那麼輕鬆的晃過去。
隨著衣服的撕裂聲響起,福生踉蹌著往後走去,他不用低頭也能感覺到,腋下的衣服已經被對方槍頭上的鉤子勾破,索性他運氣不錯,沒被蹭到皮肉。
兩下試探,校尉已經摸清了福生目前所能反應的極限。
下一擊,他有把握能直取敵人心臟。
而就在他信心滿滿準備著下一發攻勢時,那邊,一直以防守姿態保持著被動的福生,突的呼了一口氣。
隨著場上一股濃鬱的殺氣浮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霎那間被驚呆了。
福生的身影好似一閃而逝,快的令其他人都沒辦法跟上。
而能察覺到對方的進攻,但身子完全跟不上敵人速度的校尉隻能依靠本能抬起手裡的槍杆去格擋。
然而,那一下,快若驚雷的劍還是刺到了他的胸口。
神皇劍意森白骨
比起王正清施展的森白骨,福生其實一直都達不到那種七步之內,心意所指,劍即所指的快。
他的森白骨更像是後發先至的那種,有種愚鈍之感。
當年,王正清曾這樣點評過他,說他之劍道乃後天之木,需要雕琢方能見其性。
而如今,受到陰神的威壓,哪怕是在城郊處,福生頂著壓力至多也隻能施展出其中三四成的速度。
那一劍破空之後,校尉白骨下到嘴角似乎猛地抽搐了一下,隨即,他不可遏製的長大了嘴巴,接著一聲嘶吼傳了出來。
一招便已經很是艱難的福生被這一聲激的連連後退了幾步。
與此同時,校尉身上的血肉開始扭曲沸騰,好似一盤被煮沸的血漿。
不斷有陰鬱的氣從他身體的各個角落裡湧現出,那些陰物像是備用的養料,也像是某種儀式下的祭品,就那樣毫無保留的填充進那具不斷膨脹變形的軀殼內。
福生沒有立刻去阻擋,他抓緊時間去調息自己體內積攢下來的瘋狂,在短暫的適應後,他已經能和心魔達成一定的平衡,即,在出招一次後,短暫被心魔控製一息,隨即能再次奪回控製權。
如此,依靠這樣有些僵硬的過程,福生有把握能在十招能將對方磨死。前提是,不會有人趁他被心魔控製的間隙放冷箭。
深吸了一口氣,福生拜托了被心魔控製後的僵硬狀態,他晃了晃腦袋,繼而沉下心來,手反握著劍,另一隻手指捏雷決然後順著劍身抹了過去。
那邊,校尉臉上的白骨因為承載不了體型變大後的頭顱而自行脫落。
那麵具之下的是一副被削去半邊臉頰的可怕麵孔。
福生一劍揮出,那劍上一道青紫雷霆從劍刃上跳轉,繼而一生二,二生三。三道相差無幾的驚雷迸發。
此為紫府道宗馭雷術之一的三生一氣。
當年,他的師傅紫虛真人正是以此成名。而現如今,福生施展出了這一招也是想向世人證明,我紫府道宗焉能有絕學可殺仙人。
三道青紫閃電如一張大網,那邊校尉身形膨脹一圈後,抄起手邊的長槍就是一記下撩,試圖將那三條電蛇一同掀翻過去。
福生釋放完陷入了短暫的瘋狂,於情緒極度奔放中,他感覺到身子骨一陣虛無。好似突的有一種涼意鑽上心頭。
於短暫瘋狂排解之後,福生看見,自己的胸口處,一支利箭正透過自己的胸膛,向外迸發。
麵前的怪物被三道雷霆掀翻,它之堅不可摧之長槍,在觸碰到其中一道時竟被擊的歪斜了過去,而後幾道如同一條條鞭子,將他側著橫著捆了起來。
周圍的士兵紛紛舉起手中刀劍,他們已經開始不顧這場決鬥的公平性,就在剛剛,一道命令透過天空,下達到每個人的耳邊。
“誅殺,張福生!”
那是來自天空深處的怒吼。
而伴隨著這句話沒多久,天空開始忽閃忽閃,漫不邊際的就好像太陽成了星星,於遠方開始一下下睜眼。
一聲聲巨大的轟鳴從不遠處的城門處傳來。
從這個位置聽去,就像有一個巨人,正拿著兩把大錘,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敲擊著城門。
隨著聲音不斷開始回蕩。
幾乎所有人在抬頭之後,都能看見,那片天空下,閃爍著的光芒裡,濃煙,黑色的大霧,在猩紅的底端不斷燃起。
“攻城了?”這句話,同時回響在了眾人的腦海中。
受了一箭之後,福生的意識反而清醒了不少。
來自天空的那種威壓消失了,或者說,八陰神能存在於人間的代價太過高昂。
總之,現在,他不會再受到任何負麵效果的影響。
在痛苦著,掙紮著將胸前幾處穴位封上之後,福生在眾人的圍攻下,又一次榨乾體力釋放了一劍一心。
於瘋狂的情緒中,對於心魔的控製逐漸放緩,他無奈一笑。
將自我沉睡在了夢境之中。
而,覺醒後的心魔,仰起頭顱他沉醉般的注視著天空。
那是還沒背黑夜汙染的藍白天際,雲朵尚未被孕育,自然也沒有雨水和大雪。
重獲新生下的心魔張來雙手,他臉上露出肆意的笑,淚水拂過,這是他第一次,也是真正意義上的擁抱世界。
“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身邊,那些依舊存活著的親衛軍們仍不忘朝著中心的這個家夥,發動進攻。
然而,這一切在徹底解放了人性後的福生麵前,是那樣的脆弱不堪。
在交易中,福生選擇了沉睡,而留足給他三天的時間,這三天裡,心魔福生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他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隻管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去活。
而,殺完了所有親衛,隻留下那個躺在地上,已經麵目全非的可憐校尉一口氣在。
福生歪著腦袋,他低頭看了眼胸前的利箭,隨即伸手將那根貫穿他身體的東西整個拔出。
疼痛使他身體上的每一處都產生了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