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青茶樹,覆蓋著薄雪。不過看態勢,這雪,不會下得太久,天氣預報說,今晚一過,明日便是晴天了。
曲折的石路上是積不起雪來的,人來人往,早就化作一灘雪水。
屋子內開了空調,玻璃窗上覆著一層厚厚的霧氣。
黃明川坐在書桌旁,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複雜情緒。
“柳大姊,你聽說了沒?”
柳梢娥摘下老花鏡,將手中那隻小毫放下,說道“是那個小子的事吧,今早阿敏打電話與我說了。”
黃明川說道“太操之過急了,鐘嶽他還是沉不住氣啊……誒!”他對此除了感到敬佩之外,更多的是惋惜鐘嶽不自惜!
柳梢娥笑道“明川何以見得?”
“這不明擺著嘛。現在封筆,引得一片叫好喝彩,到時候要重出書壇,何等艱難!這種話,說出口,難道就不為自己前程著想?”
柳梢娥說道“明川這話的意思,就是認為鐘嶽寫不出比《黃酒帖》更驚豔的作品了?”
“這……柳大姊,你我都是書壇之人,豈會看不出,除此一幅作品外,鐘嶽這幾個月其餘的作品,遠遠沒有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差上幾十年的功力啊!”
柳梢娥從一旁的書架裡拿出了一本泛黃的書籍,緩緩翻開來,找到了當中夾著的一張毛邊紙,遞給了黃明川,說道“你看看。”
黃明川接過那張紙,攤了開來,“這……這不是當初文化館那次……您還收著?”
柳梢娥點了點頭,“記得那個時候,中賀還在和初出茅廬的他爭口舌之快,還記得嗎?”說著,柳梢娥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慈祥的笑容。
“恩,那時候都在場,我印象也很深刻。”
“可是你知道中秋節的時候,鐘嶽回來,到徽州書協走了一遭的事情嗎?”
黃明川眉頭一挑,“咦?怎麼沒有和我說過,還有這回事?”
“在行跟我說了這件事。鐘嶽到了書協,不但跟中賀相談甚歡,還給他送了份大禮,那個金尊禮盒,中賀還把裡頭的那塊金樽墨錠包好了,送到了我這裡,借花獻佛來了。”說著,柳梢娥從抽屜裡將那塊還未拆封的墨錠拿了出來。
黃明川略感驚訝地抬頭看向柳梢娥,“這……這是什麼意思?之前我把提議鐘嶽加入書協的表格申報上去,前些日子,中賀和我說,他自己放棄了,我就納悶,難道……”
“你還不明白嗎?”
柳梢娥指了指墨錠,又指了指那毛邊紙。
“大姊,我真糊塗了……”
兩人年歲相差不大,平日裡黃明川都是叫柳先生以示尊敬,也隻有這樣老友談心的時候,才會親近地叫上一聲大姊,柳梢娥的學識品性,那都是幾個他都趕不上的。
“這孩子成長了很多,懂得了取舍。”
“取舍?”
柳梢娥說道“年少氣盛,但是你看他這次和中賀交涉,不卑不亢,以禮相待,那是早已經不把徽州書協當成一個目標了。這是舍,也是得。”
“那您的意思,這次封筆,也是舍得?”
柳梢娥酣然一笑,“這孩子,是想取得更大的成就,一時的舍得,還順道匡扶一下華東如今的書法氛圍,一石二鳥,你看不出來也不怪你。”
黃明川不覺有些口乾舌燥,喝了口玻璃杯中的茶,如果真的像柳梢娥所說的那樣,當初那個披麻戴孝,在小荷山下獨住的少年,如今已經成長到了他們不可仰望的地步了。
如果隔了幾十年,黃明川或許不會有現在的驚訝之感,可是他皺了皺眉,這事情,好像就是今年啊,怎麼……是他黃明川老年癡呆了,還是這小子實在是太生猛了?
柳梢娥執筆,在毛邊紙的邊角上,用清秀端正的小楷寫下了一行小字,稍稍吹乾了,然後慢慢折起來,“明川,麻煩你找個信封,或者快遞,幫我把它寄給鐘嶽,冬天一來,我這膝蓋一吹風就疼得厲害,出不了門。”
黃明川將折好的毛邊紙收好了,點頭道“好,那柳大姊,你也要保重身體啊。”
柳梢娥點了點頭,“挺好的,現在科技發達了,這空調開著,我的腿好受多了,就是這電費,太貴了。”
黃明川訕訕一笑,不過明白柳梢娥向來節儉樸素,也就不說什麼其他的話了,“那我就先走了。”
“誒,好。”
黃明川推門出了柳梢娥家的小院,徽州第一場初雪,在黃昏停了。
黃明川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際,喃喃自語道“依依東望?什麼意思嘛……”
……
s怕是文青病又犯了……不過這一章,三川自己很喜歡。聽說安徽下大雪了,在安徽的書友出入平安,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