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傅逢朝的話說完,周遭所有都仿佛凝滯了一瞬。
梁瑾像是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
傅逢朝沒有立刻說第二遍,帶著他的手自琴弓撫摩至琴弦、琴身,細細感知“要不要試試?”
梁瑾猶豫之後拒絕“算了,我忘了怎麼拉了。”
他的琴都在當年出事後的第二天被當做遺物一起收走了,十年沒有碰觸過的東西,他本能抵觸,害怕自己拉不好而失望,索性說忘了。
“真忘了?”
“我——”
“忘了也沒事,之後慢慢學,總能記起來,你的專業課當初沒有學完,想不想繼續?”傅逢朝問他。
梁瑾苦笑“我都這個歲數了,還學啊?”
傅逢朝點頭“有什麼關係,想學什麼時候都不晚。”
梁瑾沉默,傅逢朝捉著他的手在琴弦上輕輕撥了撥“先試試。”
“還是彆了……”
“試試吧,反正這裡隻有我,拉不好我也不會笑你。”傅逢朝諄諄善誘。
梁瑾輕抿唇角,終於拿起琴坐下了。
一手握弓,一手抱琴,他的姿勢陌生又彆扭,十年的空白確確實實地存在,無法自欺欺人。
傅逢朝在他身前蹲下,鼓勵看著他。梁瑾被這個眼神觸動,深吸氣,試了試音。
琴是好琴,名師製作又特地修複完好,在他手下淌出的卻隻有一些遲滯變調的樂音。
梁瑾反複試了幾次,勉強拉完一小段,連傅逢朝這個外行都聽得出,比當年差得太遠。
“還記得譜子已經不錯了,之後多練練就好。”
傅逢朝拉起他的手,慢慢撫摸過每根手指的指尖“以前這裡留的繭,特地弄掉的?”
梁瑾微微蜷縮起指節“不太方便,就弄掉了。”
傅逢朝低頭,在他指尖上逐一親吻過去。
梁瑾看著這樣的傅逢朝,又想起從前,還是覺得難受,抬手觸碰上他的臉,小聲說“謝謝。”
傅逢朝問“謝什麼?”
“這把琴,”梁瑾說,“我其實也想拍,看了很久了,一直在猶豫,後來琴被匿名買家拍走,沒想到那個人是你。”
傅逢朝微微挑眉“所以呢,如果不是我拍下了,是不是又要遺憾一輩子?”
梁瑾“……也許以後還會有。”
“我不推你一把,以後再有你也還是會猶豫不決,”傅逢朝拆穿他,“梁玦,你以前不是這樣,為什麼現在連自己想要的一件東西,都這樣瞻前顧後地不敢下手?”
梁瑾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就是覺得,就算要到了也隻能看著,看著我好像更難過,不如算了。”
“算了,什麼都能算了嗎?”
“也不是……”
梁瑾被他這樣盯著,說了實話“我和你的關係,不能算了。”
傅逢朝笑了聲,再次提議“剛才說的,我帶你走,我們一起去看世界,去不去?”
梁瑾的心跳逐漸加快,像在溺水許久之後呼吸到新鮮氧氣,心臟也隨之重新鮮活跳動起來“……可以嗎?”
傅逢朝肯定說“你想就可以。”
這樣大膽而瘋狂的提議,梁瑾第一反是不可以。
理智不可以,實際也不可以,可他被傅逢朝蠱惑了,這一瞬間當真信了隻要他想就可以。
傅逢朝又一次問“去不去?”
梁瑾終於在他期盼目光中緩緩點頭“去。”
出門、上車,除了證件,他們唯一帶的行李隻有那把琴。
在心神驟鬆下後,梁瑾很快靠著座椅沉沉睡去。
車開上入夜以後還在下著雨的高速,偶然經過的車輛疾馳遠去,再沒有其他的聲響動靜,像整個世界也隻剩下他們。
傅逢朝回頭,在微弱光亮裡看到身邊人熟睡的側臉,視線停了片刻。
他其實更想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將自己和梁玦真正關起來,不為任何外物和人事所擾,讓他的梁玦每時每刻都在他目光所能及的地方,一分一秒都不離開。等有朝一日肉身化成泥,血液碾進塵土裡,他們還是在一起,永不分開。
但是不行,梁玦流著淚說不想活,崩潰絕望求他放過,他隻能退讓。哪怕自己變成一個瘋子,他也要克製著不能將梁玦也拖下深淵。
梁瑾醒來時車已經停下,車外的雨也停了。
剛八點。
他們所在位置是臨都機場的公務機航站樓。
傅逢朝解開安全帶,先下了車,去後備箱拿琴。
梁瑾抬眼望向前方航站樓閃爍的燈光,心神有些飄渺,並非後悔,他隻是不安。不知道這樣拋開所有義無反顧地出走算不算一時衝動,更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真正離開。
傅逢朝過來拉開他這側的車門,彎腰看著他“不下來?”
梁瑾臉上擠出一個笑,邁步下車,嗅到雨後空氣裡的潮濕,恍然意識到,冬天即將過去,春日快到了。
“進去吧。”傅逢朝拎起琴盒。
坐下之後梁瑾才想起來問傅逢朝“你是早有這個打算嗎?”
既然是私人飛機,必然早就申請了航線報備過飛行計劃,傅逢朝的提議絕非臨時起意。
“也得你願意。”傅逢朝道,他本來是打算將人強行帶離,但現在這個人自己答應了跟他走。
梁瑾沒有再問,反正結果是一樣的。
地服人員送來晚餐,飛機還在加油做起飛前檢查,等他們用完餐就能登機。
傅逢朝拿了杯咖啡,不時抿一口,盯著低頭安靜在吃東西的梁瑾,視線落至他腕間的手銬,插在兜裡的那隻手摸到鑰匙,緩緩摩挲了一下,沒有拿出來。
再等一等,等真正離開了這裡。
梁瑾抬頭看他“你一直喝咖啡不吃點東西嗎?”
傅逢朝隨意一揚下巴“你先吃,我還不餓,一會兒上了飛機再吃。”
梁瑾遞了個三明治過來“先墊墊肚子。”
傅逢朝伸手接過,連口味都是他喜歡的。
他領了這份情,擱下咖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