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月從玻璃櫃台下麵，拿出一個新的雞腿麵包遞給乖乖坐在板凳上的淩賤女。
“給你的，快吃吧。”
淩賤女吞了吞唾沫，怯怯地看了眼李三月，終於經受不住誘惑，伸手拿走了雞腿麵包大口吃起來。
這種零食裡麵裹著一根香腸，外麵就是純麵包，烤的表皮金黃，像一隻大雞腿。月月小鋪也進了很多零食，李三月不愛吃這些，李母倒是偶爾吃一點。什麼一小包一小包的田螺，黃色的那種脆桃，六丁目方便麵，大辣片，橘子水，猴王丹，無花果絲等。
“還想吃什麼？我請你吃。”李三月趴在櫃台前，探身問。
李父不在家，李母坐在門口摘豆子，看著身後自己兒子對帶回來的小女孩一臉溫柔的說話，有些好笑。
“橘子水！”淩賤女高聲說。她看得出這個叔叔人很好，長的也好看。是他製止了媽媽打自己，還騎著自行車把自己帶回家，給自己的傷口塗了藥膏，又給了隻有弟弟才能吃的雞腿麵包！原來一個人吃光一根雞腿麵包，這麼好吃！她今天從弟弟手上搶走的雞腿麵包都快吃完了，沒嘗出味道。
李三月雖然不太喜歡這種全是香精和色素的衝劑飲料，但無奈這個時候的小孩子喜歡喝。
他拿出一個空碗，從櫃台後麵開了一包橘子粉，剪開小口子，倒了一把在碗裡。加入熱水，用筷子攪化，遞給淩賤女。
淩賤女接過黃澄澄的帶著一股橘子香味的飲料水，大口大口喝著。甜絲絲的口感，那是對於她來說，以後人生記憶裡，屬於幸福的味道。
“你上學了嗎？在哪裡讀書？”李三月看淩賤女快喝完了，才問出口。
“沒上，爸爸說家裡的錢隻夠弟弟一個人上。弟弟在石堰小學讀書。”淩賤女口齒清晰，說話時盯著碗裡看。
“你們村長沒管嗎？你都9歲了還沒讀過書。”李三月隻知道父輩那些人很少有識字的，比如李父，李母嫁給他後教會了一些常見字。但是還是很意外，這麼小的小孩子不讀書，村乾部竟然也不去勸說對方父母。
“村長為什麼要管這個？好多人都不讀書的。讀書浪費錢。”淩賤女理所應當地說。
“你知道我是誰嗎？”李三月決定換一個表達方式。
淩賤女搖頭。
“我是淩書強的語文和英語老師，今天就是去他家家訪的。”
“那我知道了，淩書強這個大喇叭，早跟我們說了，他的語文老師還給過他五角星吃。”淩賤女記人記事全靠吃的，在她認知裡，吃飽肚子才是永遠第一個思考的事情。
“嗬嗬，你如果讀書了，就會吃到更多好吃的，去外麵見識不同的世界。你知道嗎？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飲食文化。比如廣東人，他們喜好喝早茶。一壺沸騰的熱水衝泡的茶水，配上蝦餃，燒麥，粉腸……蝦餃是透明的餃子皮，你用筷子夾起來，就能看到裡麵的紅色蝦仁和肉糜。吃進嘴裡，餃皮的彈，蝦仁的鮮，肉糜的香，還有一口湯汁躥滿喉嚨，彆提多好吃了……如果你一輩子都在這個小山村，長大了嫁人，還是這些山坡，身邊也還是這樣的人，一眼看得到頭的人生，又有什麼意思呢？你爸媽叫你賤女，你要活成一個好女，揚眉吐氣，改變他們的看法。而所有改變的第一步，就是你要接受教育，要讀書識字。”
“你現在還是不想讀書嗎？”李三月不太習慣發表這些教育人的長篇大論，他更喜歡以一些小故事，活動，來引導學生認知對錯。
“我想的，老師。”淩賤女，放下手裡的碗“我的夥伴都去學校讀書了，就我一個人。去山坡上放羊，撿柴禾，也不好玩。他們會認字，背古詩，我什麼都不會，不肯跟我玩了。”
九歲的孩子，除了想吃的，就是想玩的，還有就是爸媽能少打自己一點。
“學費不用擔心，老師幫你想辦法。但是有一點，我要你向我保證，隻要開始讀書了，除了第一年考試，其餘任何時候，都要保證考前三名給我看。你能做到嗎？”
淩賤女睜著葡萄似的大眼睛，想了又想，才鄭重的說“我能！”
“好樣的，孩子。”李三月伸出手摸了摸淩賤女亂糟糟的腦袋。
真正要資助一個孩子最少讀到大學，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李三月想來想去，沒想到最大的阻礙竟然是淩賤女那對不講理的父母！
“你有閒錢資助這個女娃讀書，不如資助我兒子。他可比他姐聰明多了。”
“她去讀書了，羊誰放？柴禾誰撿？家裡的地誰掃？衣服誰洗？”
“以後再去讀高中了，寄宿學校，你隻負責學費，那生活費呢？是不是也得付了。除此之外，買本子，買鉛筆，哪個不要錢？你嘴皮子一碰你出學費，送她上學。這些你考慮了沒有？除非這些你都出，不然我可不同意。”
李三月簡直要被這對父母氣笑了，他不同這種蠻橫的人講理，直接找來村長，讓村長去調解。
最後雙方達成一致，李三月負責淩賤女大學畢業前所有學雜費，包括學習用品錢。而她父母承擔生活費。如果淩賤女考上大學，第一年學費和生活費李三月資助，第二年開始隻資助基礎學費，其餘淩賤女可在學校打工，申請補助等。
李三月也怕如果自己承擔淩賤女從小學到大學畢業所有學費，最後反而養成她好逸惡勞的性子，那反而違背了他的初衷。其實如果淩賤女心智堅定，好好學習，大學他也不會完全撒手不管。
這年夏天，石堰小學多了一個特彆的學生。她叫淩賤女，9歲了才讀學前班。
第一次坐在課堂上的淩賤女摸著課本，虔誠地翻開第一頁。
她跟著老師大聲讀書，她想，讀書原來是這樣輕鬆，比放羊輕鬆多了。我要好好讀書，將來去吃各種好吃的。還要帶李老師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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