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億撲進小貔貅懷裡，使勁蹭了蹭：“我困了，我們快睡覺吧。”
小貔貅低頭蹭了蹭她的頭頂，帶著她去草墊床躺下，然後嘭的縮小，被小時億滿足的抱在懷裡。
第一次看見這個畫麵的師父痛心疾首。
他怎麼忘了小孩子喜歡毛絨絨的東西！
早知道就把裴清川變成光溜溜的大蟒蛇了！
等到小時億睡熟了，小貔貅才走出山洞，他紅著眼圈道：“師父，她這麼小，我怎麼能走……她一定會生我的氣的。”
這話聽的師父想捶爆他的狗頭，他白了他一眼：“你不走我怎麼收她為徒？她以後怎麼去找你？少說廢話啊。”
養了這麼多年還不知足！
不過很快就輪到他這個親親師父養了嘿嘿嘿。
師父看著哭哭啼啼的小貔貅，揚手一揮，把他變成回了人類模樣，將他之前的衣服扔在他身上。
裴清川坐在地上，流著眼淚把衣服穿好，站起來的時候差點不會走路了。
師父斜眼看著他哭，多少也有點心軟了，雖說是時億讓他收的徒弟，好歹也是徒弟。
但是他也是為了他好，要想追隨時億，他這人類肉體撐不了多久。
師父冷著臉，故意道：“你是不是怕死在輪回隧道了？所以這找借口？”
裴清川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他穿著袖口和褲腿口撐破的衣服，一股氣頂到腦門上，“師父！你怎麼能這麼誣陷我？你是不是以後會這麼對時億說？！你怎麼能這樣！”
師父心虛的乾笑兩聲。
“……我就隨便說說，我怎麼可能那麼沒品？”
裴清川脾氣上來了，瞪著死魚眼，就那麼盯著師父，仿佛在說“我就是懷疑你！”
師父眼梢抽搐，舉手發誓：“為師保證，絕對不會和時億胡亂說的！”
裴清川使勁擦了擦眼淚，回頭看了眼山洞，又有些淚崩了。
“快走，不然我又想哭了！”
“……”
你還挺理直氣壯。
師父無語，抬手一揮，將他帶走。
寶貝徒兒，等師父把他送走就回來接你啦！
他哪裡曉得小時億半夜醒了，發現小貔貅不見了，她一開始安慰自己小貔貅肯定出門鍛煉了。
小時億瞪著眼睛等到天亮，小貔貅沒出現，天黑了，小貔貅也沒回來。
小時億徹底慌了，她以為小貔貅出事了，在山上找了一夜。
山上的鬼大多都下山了，沒下山的被她三歲前揍過，遠遠地看著她都有點害怕，更不會湊過去了。
在遇到後土娘娘之前，在師父來之前，她幾乎沒開口再說過話，每天都會按時出去找小貔貅……
而她的小貔貅已經被師父送進地府的輪回隧道，不停地尋找回去的路。
輪回隧道裡有多出口，每個出口對應的時代都不一樣，每個出口颶風都好似利刃，他必須緊緊地抓住出口才能爬過去。
爬過去的途中才是最艱難的，無數的經曆過和最害怕的幻想會纏繞著他，打擊他的意誌力，阻止他的前行。
經曆過這些他也未必能走到屬於他的時間，也許會承受不住痛苦，暈在輪回隧道，幸運的會投胎進入彆的時間線，不幸的會被颶風利刃絞的魂飛魄散！
裴清川僅僅是抓住出口一個邊角，就看見父母倒在血泊之中，抓著自己的脖子口吐鮮血，然後猛地看向他：“都是你害了我們！當初就該掐死你！”
最開始裴清川意誌力還很堅強，他手指被颶風割出傷痕，鮮血飛濺出去，轉眼就被颶風卷走。
他咬牙呢喃：“不是我……不是我！爸爸媽媽很愛我，媽媽很愛我！”
緊接著，大哥，二哥、三姐他們也都接二連三出現，站在出口惡狠狠地瞪著他。
“是你害死全家！是你害死我們！”
“短命鬼！你為什麼小時候不死！”
“如果不是你，我們都不會死！”
“是你！你該死！”
一句句惡言襲來。
他們帶著死前慘烈模樣，不停地攻擊抓著出口的裴清川，甚至去踩他的手指。
疼痛感使得裴清川漸漸地分不清真實還是虛假，耳邊無數道聲音在說“就是你害死全家，該死的就是你！”
“不……不是……”
裴清川手指摳的發白，眼神卻漸漸地失焦，眼皮開始發沉，利刃在他手腳割一道道血痕。
他指尖陡然鬆了鬆，身體也跟著下滑。
好疼好累好困啊。
“睡吧，睡著了就沒事了。”
一道道鬼魅般的聲音催眠著他。
——“小貔貅……我有點想你了。”
滲入時間長流裡的小音符，終於化為救贖的音律在裴清川的耳畔奏響。
“時億！”
裴清川猛然睜開眼睛，仰頭看向出口。
裴家姊妹們都在那站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八個？
裴清川雙手使勁，低吼道：“我八哥沒死！你們都是假的！假的！啊——”
他指尖滲出鮮血，用力撐起身子，終於爬進了出口，一道刺眼的白光朝他襲來。
裴清川閉上眼睛，再次睜開，他站在了裴家老宅裡，熟悉的親人從他身邊經過，卻沒人看的見他。
一個晃悠悠的小孩跑過來，仰頭盯著他：“哥哥哥哥……”
裴清川低頭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小……九？”
裴小九朝他伸手：“哥哥，抱抱！”
裴清川腳下一軟，白著臉跌坐在地上。
他走錯了，走錯了，再也回不去了！
“哥哥，一樣。”裴小九盯著他，他小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尖，指的是那一顆小紅痣。
裴清川啞著嗓子，“……我就是你啊。”
裴小九伸手去抱他，後領突然就被揪住了，二哥把他揪起來，抱進懷裡：“小九你又亂跑，吃奶的時間到了，等小八吃完了不給你吃啊。”
“哥哥，哥哥！”
裴小九指著裴清川的位置，二哥掃了一眼，什麼都沒看見，他跺腳：“我靠！大白天的，你彆嚇二哥！”
二哥抱起裴小九，麻溜的跑了。
裴清川沉默了很久，一直到天黑了，他才去了裴小九的房間。
他剛一進去，裴小九就爬了起來，瞪著黑曜石般的眼眸，清脆的喊：“哥哥！”
裴清川歎了口氣，走到他身邊坐下，“快睡覺，不睡覺長不高。”
裴小九乖乖的躺下，卻睜著眼睛。
裴清川隻好在他身邊躺下，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裴小九坐在床邊抱著奶瓶在喝奶。
“九寶你在看什麼呢？”
六姐和七姐推門進來，七姐上去就親了裴小九一口：“還是小九香，小八剛才在院子裡打滾，臭死了！”
裴小九扭頭看向裴清川，剛要伸手指他，裴清川衝他搖搖頭，他又把小手指收了回去。
裴清川笑了笑，側身蜷縮在床上，看著他們三個小孩玩。
他幾乎沒有離開過房間，就這麼陪著裴小九到了五歲，在這些日子裡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見證了曾經的幸福生活。
裴清川覺得自己和幽靈差不多了，也許他在輪回隧道已經死了。
這麼想著，他又忍不住痛苦。
裴小九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了，他抱著零食日常投喂，“哥哥，你哭了嗎？”
裴清川揉了揉眼角，“眼睛進沙子了，你今天在玩什麼？比昨天回來的遲。”
“我……給你看個東西？”
裴小九跑到抽屜裡，拿出一個小冊子，翻出一個圖，然後說了一串台詞：“藍兔既死，是非黑白我已無心解釋，天地同壽！”
“……”
裴清川尷尬地撓了撓額角，“然後呢？”
裴清川趴在床上，抽出冊子裡的虹貓藍兔小卡，天真的說：“我以後也要這樣的愛情！”
“……你才五歲！”
“對呀，我以後嘛。”
“……”
裴清川沉默了一會，突然說：“裴小九，我要你記住一個人。她叫時億，你很愛她！”
裴小九：“啊？”
裴清川眼圈微紅：“她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命！上窮碧落下黃泉，裴小九！你要是敢忘記她我不會放過你的！”
裴小九茫然道：“啊？時億是誰呀？我的命？”
裴清川抬手捂住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此刻他才知道夢中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已經遲了。
他痛苦又無助，執拗的說：“聽見沒有？你小時候怎麼這麼蠢？她叫時億記住了嗎？你怎麼這麼笨嗚嗚嗚”
裴小九無措的抱住他，“你彆哭彆哭，怎麼了嘛？”
裴清川還在說：“如果可以不要讓她走！裴小九，你要好好愛她，好好愛她。”
“好好愛她，愛時億，彆哭了，你哭的我也想哭了嗚嗚嗚……”裴小九拍著他，屬實被他突然爆發的情緒嚇到了。
一通發泄以後裴清川心裡反而輕鬆多了，他躺在小裴清川身邊，擦了擦他濕潤的眼睫毛。
忽然，旁邊傳來師父陰沉的聲音：“你真不要臉！你這樣是違規的！我會把他記憶刪掉的！”
裴清川倏地回頭：“師父？”
“叫個屁，等會把小孩吵醒了！”師父瞪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他的身體：
“你運氣還不錯，隻是走錯了時間線。不過你一個肉體凡胎在輪回隧道流的血太多了，錯誤的時間線上隻有你自己才能看見你自己。”
裴清川低垂著腦袋，“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肉體凡胎十年才能再去輪回隧道找一次出口，不過看你恢複的不錯，提前進去受受罪也不錯。”
“什麼？我有機會？”
裴清川騰的起來，結果下一秒就被師父從地府又扔進了輪回隧道。
師父丟下一句：“你在裡麵多待兩年磨練磨練，十年一到為師會提醒你的。”
“……”
裴清川就這麼在輪回隧道裡被颶風幾人磨煉肉體，不知道是不是血流多了還是十年時間沒到，他身體不是很痛，隨著血液流淌以後，有種心的力量在他體內蔓延，耳朵也有點發癢。
他並沒有發現衣服上隱隱隨著他血液浸泡也漸漸變淡滲入他體內的符紋。
從耳朵癢到手指尖癢，再到腳指甲癢。
裴清川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中，輪回隧道時間流逝轉眼之間。
直到師父提醒他十年到了，他終於再次朝著出口爬去，有過一次經曆的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次他抓在出口，尖銳的指甲緊緊地摳住，劃出刺耳難聽的聲音。
猙獰可怕的畫麵再次出現，一道漆黑看不見的身子擋住了出口，他發出陰險的怪笑：“桀桀桀——”
“滾開！！”
裴清川一巴掌把幻象拍散，雙臂湧起無儘的力量支撐起身軀，他使儘力氣爬進去，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了。
再次睜開眼睛，四周亂石嶙峋，空氣中蔓延著山嶺中的氣息。
不遠處立著的網絡信號基站。
這裡是長生殿舊址。
裴清川不敢相信自己回來了，手腳的刺痛他也察覺不到，唯獨師父說他老了，他天都要塌了。
相隔十六年，他終於再次見到了時億。
不是小時億，也不是短暫回來的時億。
是屬於他和她，共同時間線上的時億。
她說：“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