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人一境突破至人九境,隻花了五十年有餘的自己,竟是始終找不到人境與地境之間的契機。
故而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卻唯獨沒算準雷劫來臨的時間。
凡人一生壽元不過七十左右,而人境修士的壽命,充其量不過百年有餘。
等了幾十年,卻遲遲不見天雷落下的的青玄子,隻能一點點感受著時間的流逝,而愈發覺得不安、絕望——
這時,師父壽命已儘、羽化‘登仙’的噩耗,又同時傳入了他的耳中。
那地境的師父,坐擁五百年歲月的師父,救下了欲要投河的青玄子,卻栽倒進時間的長河裡。
青玄子終於認清了對死亡的恐懼。
他也因此變得易怒、變得焦躁、變得陰晴不定——
但好在,他認識了一位同為修道之人的姑娘。
她是師父舊友的弟子,二人於師父的‘登仙禮’上相遇。
這位姑娘撫平了青玄子的痛苦,又愈發讓青玄子堅定了活下去的意誌。
終於,在她的幫助下,青玄子又撐過了十年,於一百二十餘歲時,迎來了讓他升華的雷劫。
他早已準備充分,雷劫的洗禮讓他突破至另一番天地,擁抱起又一個百年時光。
同時,阮酥酥也在此時一同誕下。
阮酥酥似是受到上天眷顧,生來便有華光時現,這預示她自出生起便注定不凡。
在青玄子與其妻子的教導下,僅僅過了三十年,阮酥酥便突破人九之境,並在青玄子夫妻的護法、準備下曆經了雷劫,抵達地一境。
如此逆天的修行速度,定是擁有登仙之能。
青玄子與妻子一同商量著,莫要因自己的見識淺薄,而耽誤了阮酥酥的飛升之路,便將阮酥酥送上那更高層次的宗門。
但這等計劃尚未實施,他的妻子便壽終正寢,離開了人世——
她與青玄子、阮酥酥不同,人的天賦自出生起便有上天注定,她的上限便已經至此。
而阮酥酥,也在五年後,愛上了一介凡人。
再然後,便是無休止境的爭執。
直至他心狠殺掉了那個凡人,直至連阮酥酥都倒在了血泊中。
青玄子自心底不願承認自己的過失,他更無法理解阮酥酥為何自儘,隻當她是為了忤逆自己,而一時衝動才生起了自儘的念頭。
他散去了自己於地境的半數修為,甘願跌落人境,以保全阮酥酥僅剩的意識。
之後,又想在他僅剩不足十年的時間裡,尋找到救活阮酥酥的方法。
為此他散儘了全部的家財,走遍大江南北尋找著複活阮酥酥的可能。
再之後,那畫卷卻有些模糊了。
江河不知發生了什麼,他無法看清青玄子那段時光的經曆,隻能得知他的確成功尋找到了方法。
青玄子似是得到了一種,能幫助殘存意識‘奪舍’的法子——
先泯滅一個完好靈魂的意識,將那意識填充到靈魂中予以補全,再積五臟六腑之氣,彙女子之‘陰血’,裝入到一副嶄新的軀殼之中。
由於自己僅剩的時間有限,他無法尋找到一個合適的鼎爐一蹴而就,隻能選擇廣撒網的方式,讓不同的弟子修行其一,再由他彙聚到一起。
這般行事效果固然不好,但他已經沒有彆的選擇。
前十二位大師兄裡,為首的大師兄修行神魂,以待人三境後神魂成型,用以被青玄子泯滅意識。
剩下的十一位,便是修五臟六腑之氣。
諸如前一位大師兄,那仿佛獎勵自己百八十次的虛脫模樣,皆是因為他所修行的腎氣被不斷抽離所致。
而原主江河,本是沒有倘若找不到‘陰血’,便以‘陽血’替代的替代品。
倘若彙聚於陽血供養陰魂,哪怕成功複活,也定是會出些更為繁瑣的麻煩。
恰逢遇到了孫二才,男身屬陰,江河便成為了食之無味的雞肋。
青玄子似是知曉哪怕救活阮酥酥,自己也時日無多,又見江河心性頗佳,天賦亦是不錯,便把江河看作了衣缽傳承之人。
如此一來,待自己壽元耗儘後,複活的阮酥酥也能有個照應,不至於孤苦伶仃。
甚至還自以為是的認為,如果兩人相處的不錯,那阮酥酥想要的愛情,也能一並還給她。
但最終卻沒能料到,阮酥酥從沒想過複活,江河也從未想過做他的弟子。
他一切源於阮酥酥的規劃,也便功虧一簣。
這便是青玄子的一生。
“可悲的一生。”
江河喃喃道。
青玄子所懼怕的‘壽終正寢’,並非全無道理。
他的前半生,見識過太多意氣風發的修行之人,最終死在了時間的利刃下。
就連他身居地境,仿佛無所不能的師父亦是如此。
甚至連他,都曾親身經曆過,名為‘時間’的死神不斷追趕著他的恐懼。
可那未必是阮酥酥所追求的。
正如青玄子的妻子所言“沒有誰能與時間作對。”
他的妻子坦然接受了死亡,可青玄子卻不能。
他未必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死亡——
他是接受不了阮酥酥的死亡。
哪怕那時他肯定已經不在,但他仍然害怕愛女在被時間追趕之時,如他一般變得易怒、墜入恐懼。
所以當女兒訴說著她並不追求那長生大道時,他才覺得荒唐。
他以為自己是在為阮酥酥好。
但阮酥酥卻並不這麼認為。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世人千千萬,每個人的思想都不一而同。沒有任何人敢說,自己的思想就一定是所謂的正確。
可青玄子似乎不這麼認為。
這關乎親情的鴻溝自建立之始,便隻能等待時間將他們消解。
他們皆是修行之人,最不缺的便是時間。
他們本都擁有著還算漫長的人生,本都還有著解開這份隔閡的機會。
但卻因為青玄子一個人的偏執,毀儘了這一切。
青玄子自以為傾儘一切的,卻正是阮酥酥所不需要的。
阮酥酥所真正需要的,卻又被青玄子真正毀了個乾淨。
何其諷刺,又何其可悲。
——
這段想要表達的,不隻是單純子女“追求自由”這種表麵的事情,歸根結底,是想要說“子女與父母之間要相互理解”。
阮酥酥已經五十歲了,放到古代都是要入土的年紀,到了後麵,她已經不單單是想要和一個愛人共度餘生。
她更多的是想要掙脫父親的掌控。
我不覺得她想要掙脫父親的控製是錯,但同時我也不覺得青玄子想讓阮酥酥按自己的想法過活是錯。
因為子女與父母之間不是仇人,如果青玄子與阮酥酥都沒有那麼偏激,他們一定會朝著更好的幸福一同邁進,但可惜沒有如果。
人生有的時候,就差了這一份“彼此退步”。
隻看到女兒想追求自由的人沒必要因此辱罵作者,因為每個人的生活環境迥異,經曆不同,一個人永遠無法為另一個做出選擇與決定,這就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看不懂沒關係,退出去就好,何必辱罵作者呢?
又或者某些人如此偏激的痛斥作者三觀,本身就是那“偏激”的芸芸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