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救個人,可她活在一千年前!
劍門關是鯉國最為重要的關口,想要突破近乎三麵環山的鯉國,要麼跨過連綿不絕的劍山,自東方發起猛攻,要麼便通過這兩山之間的隘口深入腹地。
鯉國千年時間不曾因戰事而滅亡,也近乎是因為這卓越的地勢,致使很少有邊鄰國家能夠進攻腹地。
如今劍山之路有劍氣阻擋行不通,劍門關這個隘口幾乎便是蠻國唯一的選擇。
而隻要占領了劍門關,便是突破了這得天獨厚的防線,蠻國便可在此紮營布陣,屆時無論是正麵圍攻劍門城,亦或是繞過劍門城直指指其它城池,皆是一片大好前景。
如此重要之地,的確不能說讓就讓。
但眼下蠻人明顯有備而來,誓要讓鐵蹄踏進劍門關內的土壤,鯉軍集結趕來尚需半日功夫,他們幾百輕騎就算是把命填進去了,又如何能翻起一絲一毫的風浪?
如果有機會守住這緊要的隘口,誰又會想要臨陣脫逃。
但六年的僵持,昨夜的慘劇,今朝的對比,無一不在訴說著鯉軍如今隻能順著逆流向下,方有一線生機。
留在劍門關,絕對稱不上是玉石俱焚。
充其量算是無謂犧牲。
薛正陽深知對方的顧慮,他緊緊握了握拳頭,忽然問道
“離將軍,你叫什麼?”
對方沒想到這薛國師到了如今這個時候,竟還波瀾不驚地問這些有的沒的,心中一邊著急,一邊也在猜測薛正陽的實力——
究竟是無知無畏,還是有恃無恐?
他不敢確信。
但無形之中,薛正陽的淡定,也仿若給予了他幾分勇氣。
他忽而順著已然坍塌的關門,雖然他不如城牆之上的薛正陽一般,能夠看清幾裡之外的風景。
但那愈發沉悶的鐵蹄聲,已然時時透過他的耳畔,緊扣他的心扉。
明明眼下再不離開,就要被迫與那衝來的蠻人交鋒,屆時麵臨的隻會有慘死這一個結局。
但他聽著薛正陽那多有溫和的呼喊,竟是感到了一抹安心,足以讓他不必那麼緊迫的領兵退避。
他有些遲疑道
“末將離震玉,乃大鯉破陣軍驍騎營副指揮使是也。”
薛正陽隻點了點頭,又高聲喚道
“好,離震玉,我且先問你,你信我與不信?”
“信不信……”
離震玉不懂薛正陽為何這麼問。
但想到昨夜時分,便是這位國師遠道而來,一把火為陷入苦戰的他們解去了憂患,又在自己衝動之時,孤身帶著自己前往數裡之外的蠻營勘察敵情——
他所展示出的能力,已經足夠讓每一個見識過的人信服。
離震玉回答道
“薛國師的能力我當然信,但……”
“那你便站到這長城上來。”薛正陽少有的打斷了彆人。
“什麼?”離震玉驚道。
不待他再說些什麼,便聽薛正陽又道
“你既是有所猶豫,我便更要讓你站到這城牆上來。
我會讓你親眼見證,我是如何敗退這些不知所謂的侵略者。
會讓你明白,我是如何才坐得起這國師的位子。”
聽著薛正陽那信誓旦旦的口吻,就連一旁的江河,也多有驚疑。
他側目向著薛正陽的臉龐看去,卻隻能從對方平靜的眸光中讀出身為強者的自信。
江河明悟過來。
薛正陽似乎是需要一個,除了自己以外的見證者。
“前輩這是不打算再遮遮掩掩的了麼……”
他問道。
說起來,他好像還從未見過地境修士,舉手投足之間又是怎樣的風采。
以往他少有與薛正陽交鋒,唯一一次交手,也不過是兩人彼此喂招的假戲。
唯有薛正陽與洛瑤交手那日,他才有幸目睹薛正陽的冰山一角——
可當日薛正陽心有顧忌,洛瑤更是處處留手,兩人絕對沒有拿出他們真正的實力。
如今見他這胸有成竹的架勢,倒是引起了江河的好奇心。
以地境之能,以一當萬。
當真是存在的麼?
薛正陽聽著江河的詢問,隻是平靜地回答道
“其實很多時候也並非我有意遮掩,隻不過鯉國此前一直風平浪靜,並沒什麼值得我施展拳腳的功夫。
唯有前次的濁仙之亂,才算是遇到些危機。但還不待我如何出手,那路任家便已然莫名自儘。
既然不必出手,我也便樂得輕鬆。”
“那我今日,倒是要一睹前輩的英姿了。”
江河也感到莫名的安心,
“修士的靈氣還算寶貴,更何況前輩如今的道心受損,修為止步不前。現在既是打算出手,便證明是胸有成竹了?”
以薛正陽目前的情況,想來不會無端浪費靈氣才是。
“算不上。”
與其說是胸有成竹,倒不如說,是他十分清楚,世間凡人與自己的差距。
薛正陽看向江河,目光似是還有幾分勸誡
“也算是讓你看清,倘若你深入敵營之後,究竟要麵對的是怎樣的敵人。”
江河訕笑一聲
“前輩還是不信任我。”
“也許須臾之後,就連你自己都會不信任自己。”
江河怔了怔。
對於人境與地境之間,他的確沒有太深刻的概念。
他這輩子,拋開還未碰麵的蠻國國師來看,一共也就遇見了三位地境修士。
但洛瑤與薛正陽從未施展過他們的真正本領。
反倒是青玄子,還因種種原因被自己強行反殺。
縱使當時的青玄子並非全盛狀態,但有了那次的經驗後,江河很難再對地境的修士們報以仰望之情。
他不知那算不算是‘小看’。
但在薛正陽的眼中,江河這漫不經心的態度,這或許能稱之為‘盲目’。
盲目的自信,似乎與小看並無差彆。
江河眨了眨眼睛,隻道
“那晚輩的確該親眼見識一番。”
薛正陽沒再言語,平視著殘破的劍門關外,那一望無垠的闊野。
蠻人的烈馬縱情馳騁在闊野之上,彎刀上迸發的寒光已經直逼他的眼角。
頭頂好似烏雲的蠱蟲與他們仿若一般速度,彼此在天地之間近乎連成了密不可分的一線,便如聚攏在地平線上的黑風,席卷著飛揚的塵沙,呼嘯起高亢的呐喊。
而此時此刻,離震玉終是下定了決心,決定信任這位胸有成竹的國師,聽從他的呼喚,領兵登上了城牆。
他本想驅趕這些士兵,縱馬趕回劍門城中,與鯉軍會合。
但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是願與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他們未必信任薛正陽,但一定信任離震玉。
他們似乎也想一睹,這所謂仙人的力量,所以也便跟著離震玉一同登上了長城。
但他們隻是堪堪踏上城樓,便已然有些心生退意。
他們皆是破陣軍的一員,他們的心中,皆有著無往不利的信念,所以他們無懼那奔來的鐵蹄。
唯獨害怕的,是那緊隨而來的‘烏雲’。
昨夜淩晨,便是這突如其來的‘烏雲’,蠶食了本該固若金湯的防線,吞噬了邊關戰友的血肉——
那一地堪堪收攏起,卻難辨身份的枯骨,現如今都還倒在劍門關的空地之上,等待著戰爭勝利後能夠以烈士的身份安送歸鄉。
可他們真的能勝利麼?
望著遠方那近乎席卷了所過之處的一切的黑風,數百輕騎乃至離震玉的心中,也都難免捫心自問。
他們大鯉的國師,真的能有對抗這萬千蟲害的實力麼?
那衝鋒的陣線越來越近,城牆上的人們,都近乎聽到耳邊愈演愈烈的嗡鳴聲。
那蠻人的歌謠也越來越近,高亢有力,仿佛這鯉國的邊關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們瞧見了城牆上觀望眾人,像是遇到了天大的笑話,談笑之間,亦在遠方吹起響亮的口哨,似在嘲笑鯉國這無謂的抵抗。
但薛正陽渾不在意。
他眸中的神色,便似無情的死水波瀾不驚。
雙唇開合,也唯有緩緩的一聲
“瞧好了。”
卻見他兩指並劍,直指胸膛,一抹好似烈陽般的光暈,閃耀在黎明破曉前。
旭日未起,驕陽先至。
那一晃而過的明光,迫使所有人在頃刻間閉上了雙眸。
那遠方奔襲而來的鐵騎,亦因這短促的明光而晃瞎了雙眼,稍有不慎者,便被座下的烈馬跌宕甩下,隻在一時間便擾亂了本算規整的隊形。
但回過神來的蠻人仍舊無所畏懼,那隻是一蹴而就的亮光,並不能對他們造成實質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