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救個人,可她活在一千年前!
“傻丫頭……你何至於此啊!”
看著星光中的‘過去’,那少女奄奄一息地倒在煙消雲散的坑洞中,青玄子幾近哽咽。
阮酥酥功成之後,他幾乎是第一時間趕到,甚至不曾顧及阮酥酥沒有動用的法寶,先以千金購置的護心符維持了阮酥酥的生機——他以為她動用了,才能僥幸接下天劫的饋贈。
雖過程多有乾戈,但那日的青玄子仰天長笑,看向女兒的眸光滿是憐愛,頗有兒女初長成的意味,想來開心極了。
後來的日子,他在道觀宴請同道,四方來客,便是要將女兒這般天才的事跡名揚出去。
他有個廣結好友的同道,與東海萬仙山的弟子有些淵源,青玄子想將女兒的天分宣揚出去,最好能通過這位同道的引薦拜入萬仙山。
萬仙山貴為三山五宗魁首,雖說山中弟子包攬眾彩,可終究不如大多數宗門一般,有個明確的入門試煉,可供尋常修行者一個入門的途徑。
其中山主收徒都極為看重眼緣、緣分這等虛無縹緲的事物,極為隨心所欲,若沒有什麼值得看重的,怕是一輩子望洋興歎。
有這位同道的引薦,入門想來該是容易些。
一旦入了萬仙山的山門,修行資源自是不缺,更有太多眼花繚亂的功法、道術、法寶可供阮酥酥選擇,自會為她打開一條登天大道——
他這小小道觀,能培養一個地境修士出來,已是占儘天時地利人和。
莫說日後的發展怎樣,就是他帶著阮酥酥修行的風法,也隻夠他們父女修行到地境中三品,還像地境一般讓她在山中潛修,反而葬送了她的大好前程。
也或許正是基於此等原因,他才同意讓阮酥酥在宴請之前下山一趟,看看這生靈洲的大好風光——
到了地境,也算有了些自保能力,就算是青玄子也不敢說自己能穩壓酥酥一頭,也便放任她去了,隻要在宴席開始前回家便好。
他從來沒考慮過阮酥酥不回家的可能。
畢竟送她去萬仙山這修行聖地,該是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願望,他想不論是誰,都斷不可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爹爹,多年以來,您都說山外危機四伏,唯有擁有了自保之力,才願讓女兒去山下闖蕩一番,領略大好河山。是以女兒三十年來,都在山中閉關修行。
幾年前娘親故去,尚還思念著故鄉的蓮花港。據說那裡是東海以北之地,四季如秋,每逢十年方有一次酷暑時節,蘊含水木靈氣的蓮花才會隨時節盛開,爭芳鬥豔。
更有十年一度的蓮花秘境,入秘境者有機會爭得十年、甚至百年難遇的蓮子,可助修行……
女兒此前一直沒有機會同娘親去瞧一瞧。如今終於有了與您並肩的可能,還望爹爹成全,讓女兒去娘親的故鄉一觀,也算是……了卻娘親故去時的遺願。”
也不知是‘娘親的遺願’觸動了青玄子的心弦,還是‘可助修行的蓮子’喚起了女兒的上進,阮酥酥的話總歸是挑不出什麼毛病。
星光中的青玄子,頗為英俊的麵容上眉目含笑,撫摸著自己的山羊胡,仿佛對一切都有所把握
“你有這份孝心,你娘在天上看著,應也是十分歡喜的。
罷了,如今你也長大,爹爹也實在沒有再攔你的理由,想要下山去瞧瞧,自是該順遂了你的心意。
隻是三年之後務必要回到山裡來,屆時爹爹回宴請各路同道,為你日後登上萬仙山尋求契機,你這小丫頭可莫要因為貪玩而耽誤了時候。”
阮酥酥神情故作平靜,嘴角微勾,似是有些竊喜
“女兒曉得的。”
青玄子隻當她對萬仙山亦心生向往,便滿意地揮手點頭“如此便好,那你便下山——”
“不能去!!!”
‘江河’忽然大吼一聲,他雙手不由自主地便要伸向那‘過去’的星光。
江河陡然發覺青玄子已不受控製地開始奪舍肉身,恍惚之下險些讓他得逞,連忙發動神識妄圖重新掌握肉身,那雙要伸向‘過去’的雙手戛然而止,不斷顫動,顯然是兩者在他的識海之中不斷角力的結果。
“青玄子,你他媽瘋了!?”
江河不知青玄子神魂受創後,又哪裡來的這般能耐,強行壓下對方的神魂,怒聲道,
“那是‘過去’的幻影!”
青玄子分毫不讓,心中宛如明鏡
“那不是幻影,那是‘過去’!那就是過去!不能讓她下山,不能讓她遇見那個凡人,不能讓她死——不能、不能!”
江河恍然大悟“你竟然是想改變過去!?”
“不能讓她死、不能讓她死!!!”
青玄子不管不顧,江河險些便要壓製不住,連忙控製肉身向孟羌娥大喝道
“快將我製住!若是讓他碰到‘過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動蕩!”
孟羌娥明白‘江河’為何發瘋,連忙要照做,不料卻聽‘江河’又咆哮道
“丫頭!老夫神魂已經和這小子糾纏一起,你若膽敢再往前一步,老夫拚著身死道消的風險,也要拉這小子同歸於儘!”
多年相處,青玄子顯然懂得孟羌娥的痛處,如此一來,孟羌娥便真不敢再向前一步。
江河眼看就要壓製不住青玄子,隻得控製著肉身跌跌撞撞地遠離那抹星光,嘴裡更是忍不住怒罵道
“我當你在萬年前時怎地如此老實,原來早就想著示敵以弱,打算在今日去改變‘過去’!”
如今眼看就要壓製不住對方,江河又怎可能不知道,過去青玄子的種種行為,都不過是今日所為的一種映照!
早在他們穿梭時間回到萬年以前的時候,青玄子便明白他們擁有回到‘過去’的可能——
他們一同曆經萬年前的一切,又恰恰印證著他們擁有‘改變過去’的能力!
所以他才積蓄神魂,隻為了在此時此刻,看清阮酥酥的‘過去’時,趁江河重傷鬆懈之際,去試圖改變阮酥酥的‘過去’——
隻要她不下山,不再遇到那個凡人,一切便都不會發生!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早在生前便有所涉獵的青玄子,在神魂一道的領先甚與半路出家的江河,這亦是他屢次能在角力之中占據上風的原因。
此番天劫雖使他神魂重創,但兩人本就一體雙魂,江河的神魂亦不能說是完善,如此一增一減,他仍然高過江河些許,使江河應對起來十分吃力。
見強求不成,江河隻得怒聲道
“青玄子,你這麼做是在無謂的掙紮!你跟我一起經曆了如此之多,難道還看不明白嗎——我們改變不了過去,一切早都已經命中注定!
接受現實,我們還能從這時間長河裡走出去,否則強行扭轉什麼,連我都不清楚會麵臨什麼後果!”
相比青玄子改變過去,江河更怕無法從這時間長河中走出去。
他也害怕無法回家。
“你放屁!去他媽的命中注定——她就要下山,阻攔她下山的機會就在我手裡,是你攔著我不讓我救她!
你是想要回去才用這口氣攔著我,要是擺在你麵前的是那個姓顧的丫頭,你安敢說會像現在一樣平靜!”
青玄子說的,未必不是事實。
但江河亦不可能放任青玄子胡作非為,說不通,便隻能強行阻撓。
隻見‘江河’跌跌撞撞的要遠離那抹少女的星光,摔倒在地,又掙紮著爬也似地向那星光匍匐,既矛盾又可悲。
但沒有孟羌娥的阻撓,江河終究遜色青玄子一籌。
隻見青玄子離那星光越來越近,甚至指尖都要觸碰到那抹星光之上——
他們已跌跌撞撞前行了好幾步,因時間的流逝,少女早已離開了道觀,闖蕩在蓮花港的秘境之中。
她修為已算高超,在秘境之中亦小心謹慎,已奪得三顆蓮子,雖因鬥法致使身負重傷,但如今躲在洞窟之中,也還算是安全。
“這蓮子於修為有益,不若之後找個機會偷偷交給爹爹,也算報答他的養育之恩……”
可就待休整之際,少女便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竟向著空無一人的方向驚奇一聲,
“什麼人?”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似是看到了一個男子。
一個從未見過的男子。
這男子的麵龐轉瞬即逝,讓她甚至有些懷疑那是不是她的錯覺。
忽然,一道悲切的呼喚亦傳入了她的耳邊。
不曾回蕩,便好像並非在洞窟之中傳來
“酥酥,爹爹不會讓你死的,爹爹一定會救你!”
“爹爹?”
阮酥酥更為驚奇了,直起身來,不免有些慌張,
“難不成爹爹竟跟來了此處……”
如果有可能,她其實並不願見他。
她仍惦念父女之情。
隻是爹爹的那份情誼,對她來說無福消受。
她也隻能選擇逃離,以另一種方式去回報他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