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城中有一座山,山本無名,直至一仙人入住此地,這座無名之山才多了個名字,四季山。
四季山山高入雲,山腰處終年籠罩著迷蒙的霧氣,山腳鬱鬱蔥蔥,山尖白雪皚皚。
上下山之間,似是走過了一年四季。
常有走投無路之人聽到仙人傳聞,尋此仙山。
然而山路崎嶇,秀裡藏幽,爬山之人往往找不到山路。
有時候挪著小碎步貼著懸崖峭壁踩著巨石,好不容易繞開了某個死胡同,回首望去山路可能就在下方。
心裡大罵了設計山路的那位仙人,攀登至山腰,又會遇到山中迷陣。
最終繞來繞去,費了半天勁,直到一日夜之後,會被迷陣從哪來送回哪裡去。
傳聞中,隻有仙緣天資出眾者,方能攀至山頂。
數百年過去,傳聞始終是傳聞。
山上仙人始終不現世,來此尋仙訪道之人也越來越少。
最近幾十年,隻有個人來過此處,妄圖登山。
或許下一個百年,將沒人會再信那個傳聞,也沒人再來登這座山了。
四季山山腰處。
雲長生看著即將離開山腰的女人,啟動了山腰上的迷陣。
然後安靜的坐在一塊巨石上,手支著下巴,看著女子在迷陣中繞圈。
雲長生是山上那位仙人花了八兩銀子買來的,他本就姓雲,長生是仙人師尊給他取的名字。
或者應該說是仙女師尊給他取的名字。
他上山已經十三年,平日裡就是打坐修煉。
跟師父抱怨了一句,坐久了會長痔瘡,那日之後仙女師尊就讓他站著修煉……
修煉無歲月這句話對修為高深者很適用,經常一坐一甲子,偶爾閉死關,不遇瓶頸不出門,一坐上百年都有可能。
但對雲長生這種剛剛築基的人來說,如此修煉終究是無聊了一點。
被困在迷陣中的女人,是他上山以來碰到的第二個人,第一個自然是那位仙女師尊。
在山上十三年,已經快被逼瘋了的雲長生聽到有人觸發了山上的陣法,去師尊閉關那裡打了聲招呼,就急匆匆的下了山。
見到了活人後,他才長籲了一口氣。
本想打聲招呼,想了想師尊那張冰山臉,終究是沒敢開口。
從日升到日落,女子一直在迷陣中繞路。
一身月白色長袍的少年靜坐巨石上,看了一日。
女子的喘息聲還有她身上的脂粉味,讓少年覺得渾身輕鬆。
十多年了,少年差點就以為自己隻是一個修煉機器。
見到了這個生活氣息十足的女子後,他才覺得,他不是機器,他還活著。
“噗~”
正在迷陣中繞路的女子突然口吐鮮血,殷紅一滴滴的落下。
一直盯著她看的雲長生輕“咦”了一聲“受傷了?”
他沒啟動殺伐陣法啊。
趕緊扶起昏迷在地的女子,摸了摸她的鼻息,渡進靈力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
“鬱氣攻心。”
雲長生心裡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將靈力渡進女子的心脈,目光落至女子容顏。
大概十七八,模樣清秀可人,腦袋上是繁複的掛飾,身上一件羅裙將身體遮的嚴嚴實實,裸露在外的玉手青蔥白嫩。
“看上去像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按理說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對著另一個十七八,模樣端正,並且昏迷了的女孩,總會在某一瞬間胡思亂想。
一般情況下確實如此。
但對於雲長生來說,與那位仙女師尊一起生活久了,對於大部分女人,他都已經有了免疫力。
隨著靈力在心脈中遊走,昏迷的女子“嚶嚀”了一聲,緩緩醒來。
雲長生將她放下,背著雙手站在了巨石上。
“謝謝仙師。”醒來的女子臉色很憔悴,原本貌美的容貌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反應過來後,立刻拜謝。
“下山去吧。”雲長生冷漠的回了一句。
“仙師,奴家被仇人追殺至此,如若此刻下山,恐性命不保。”
說到此,女子砰砰砰的磕了幾個響頭,然後長跪不起“還請仙師大發慈悲,救救奴家。”
“既然愛待在這裡,那就待著吧。”
聽女子說的可憐,雲長生終究動了惻隱之心。
他撥動迷陣,讓迷陣不會在一日夜之後將女子從哪來,送回到哪裡去。
否則她的那些仇家可能就等在那。
接著留了點食物後,揚長而去。
月白色長袍化為了一道幻影,對常人來說危險至極的山路,於雲長生而言如履平地。
行至山頂時,白雲中白鶴飛舞而過,停留在白雪之上。
“抓回去做寵物,養個百來年也許還能養成妖精。”
看到白鶴,雲長生眼前一亮,長袖一揮,白鶴鳴叫了一聲,就倒飛到了他的手中。
這山上無聊的很,要是沒個人或者妖陪著聊聊天,遲早要憋瘋。
沒管在手中掙紮的白鶴,長靴踩在雪地上,印出一個個腳印。
“馬上就是生辰了,這次該找師尊要點什麼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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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長生抓著白鶴想了想,然後看了眼儲物戒指裡,那雙好不容易複刻出來的巴黎世家。
師尊穿上巴黎世家,一定很性感。
他腳步一頓,趕緊將這個想法甩出了腦袋。
讓仙女師尊穿這個,他怕不是會被打死……
“師尊,我回來了。”
雲長生抓著白鶴對著虛空行了一禮,本想直接回去修煉,驀然間,山巔出現了一道白影。
白影一身月白色道袍,身形高挑,三千青絲隨著風雪飄蕩。
雲長生愣了愣,這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三百六十天都在閉關的師尊,今日竟然出關了。
真是難得……
穿著月白色道袍的人影轉身,露著一張風華絕代,清冷至極的臉。
道袍很寬大,遮住了她的軀體。
她就是雲長生的師尊,林夕。
精致的鼻翼輕輕動了動,嗅到了空氣中屬於陌生女人的脂粉味後,林夕清冷的麵容慢慢凍結,像是雪山上萬年不化的白雪。
“師尊,剛剛抓了隻白鶴,我想把它當寵物養。”雲長生提著白鶴報備一下。
林夕目光落向了白鶴。
母的!
“今晚吃鐵鍋燉大鵝。”清冽如甘泉的聲音落下,道姑的身影消失不見。
雲長生……
“師尊,這是白鶴。”他又解釋了一句,可惜沒解釋到重點。
除非他能把母的白鶴變成公的……
“那就吃鐵鍋燉白鶴。”虛空中聲音落下,不容置疑。
雲長生還想解釋,突然一股無形的推力將他扔到了山頂的溫泉。
噗通~
咕咚咕咚咕咚,溫泉裡他的腦袋露了出來。
“師尊,我今天洗過澡了,而且我已經洗髓伐骨,不臟。”
“繼續洗。”
把身上那股脂粉味洗掉為止!
夜。
母鶴最終還是被鐵鍋燉了。
雲長生剮它脖子的時候,還在低聲念叨著。
“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錯到了仙俠世界,要是投在那顆藍色星球的東方國家,你怎麼說也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說完,鶴血飆了出來,血腥味散開。
雲長生拿了個盆把血接著,回頭還能做個毛血旺吃吃。
熱水一燙退掉鶴毛,內臟這些也沒有放過。
站在山巔觀摩殺鶴的林夕心裡也念叨了句,“下輩子記得投胎做公鶴。”
修仙者當摒棄七情六欲,母鶴要是修煉有成,化形之後毀了她徒弟怎麼辦。
人與妖結合,不為正道所容。
林夕現在還在凡塵,天下自然沒人敢過問此事。
但如若有一日,林夕飛升了呢?
她這隻是在給雲長生排除將來有可能的危險而已。
心裡念叨完,素白指尖生出一朵金色火苗。
彈指間,火苗從指尖激射而出,鑽進了鐵鍋底下,鍋底沒有可燃物,但這並不妨礙火勢增大。
林夕從儲物戒指裡拿了根紅色頭繩,皓白如月的玉手一挽,垂落在臉側的青絲被束在了後背。
她安靜的盤膝在鐵鍋旁,坐等開飯,隻留雲長生獨自忙前忙後。
倆人話很少,雖有仙女在側,但此間講究尊師重道。
雲長生對自己的仙女師尊可不敢動什麼歪心思,因為當初動過,而後果,很慘……
那雙仿製巴黎世家的黑絲襪,其實已經放在儲物戒指裡三年了。
雲長生很想看一看風華絕代的仙女師尊,穿上黑絲後是否還像現在這般,光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生人勿近。
但如今也隻能是想想。
“修煉可有困惑。”
最終是林夕先開了口,聲音恍若二月裡從山石間滴落的水珠,帶著叮咚似的脆響,落下濺開時,徒留一地的寒涼。
“結丹尚未有頭緒。”雲長生老老實實的回答道,然後往鍋裡添加八角桂皮等香料。
林夕閉上美眸,風雪落在她輕顫的眉眼,玉指上幾個玄奧的符文跳動。
“結丹需心思澄澈,屆時龍虎交會,方可踐行所修之道,你凡間尚有一樁俗事未了,心有所思,自是結不了丹。”
“師尊的意思是說,我可以下山了?”
“再等一段時日吧。”林夕沒承認,也沒否認,“法術上可有不懂的?”
“火之一道粗通了一些皮毛。”雲長生操控著鐵鍋下那道至強至烈的火焰,慢慢將白鶴煮熟。
“很好。”林夕伸手入懷,拿出一枚玉簡拋給了雲長生。
“火焰擁有毀天滅地之能,化神之後要是有雷劫落下,你渡劫時要是還有餘力,可在雷劫中感悟毀滅之道。”
“如有感悟,可觀看此玉簡。”
“如無餘力,不要逞強。”
修至渡劫期時的雷劫天道一視同仁,渡劫期以下修為的雷劫不降給弱者。
林夕認為雲長生化神時會被雷劈,那就是很看好雲長生。
隻是……
“師尊,現在給我這個,會不會太早了一點,我離化神還隔了金丹與元嬰,百年內未必能突破至化神。”
一百年後的事情現在就交代他,未免也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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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位仙女師尊打算閉死關,百年內不出關了?
“天有不測風雲。”林夕抬頭仰望夜空,眸中倒映著璀璨的星河。
這就是師徒間的對話,大部分都是修行上的事情,與彆家門派的師徒差彆不大。
鍋蓋掀開時,對話結束。
食不言,寢不語。
林夕拿起一雙白玉筷,夾起一塊碎肉,櫻唇輕啟,細嚼慢咽。
味道不錯,廚藝這幾年見長。
心裡誇讚了一句,等自家徒弟又夾起了一塊肉之後,她立刻板著臉,義正言辭道“修仙者,不可貪口腹之欲。”
然後連肉帶鍋一起收走了。
雲長生……
他想反抗,但是打不過。
隻能想著以後要是也收一個徒弟,一定要讓徒弟感受一下師門的傳統文化。
簡而言之就是打不過師尊,就隻能寄希望於欺負一下未來的徒弟了。
目前想要報複回來的話,隻能說一些俏皮話來調戲一下仙女師尊了。
“師尊,這是徒兒最近自製的烤腸,還剩十根,留給你嘗嘗鮮。”
他從儲物戒指裡拿出烤腸,遞了過去。
“九根。”林夕瞄了一眼回道。
徒弟修煉資質雖然不錯,但算數好像不太好。
“還有一根晚上夜深人靜,單獨請你嘗。”
“……?”
林夕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
雲長生儘量端正坐姿,與林夕對視。
這是他在四季山上為數不多的娛樂活動,一直枯燥的修煉生活實在是太壓抑。
某些負麵情緒要是不釋放出去,容易憋出心魔。
要是被揭穿了大不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師尊小酌一杯嘛?”雲長生出聲打斷了林夕的思考,“桃花釀,用山腳下的桃花釀的。”
“可。”
林夕執壺而飲,甘冽酒水從壺嘴流出,落儘檀口,直至芳容升起一抹紅暈,飲酒姿勢說不儘的灑脫。
今夜的師徒對話就此結束,雲長生拱手行禮,告退。
“徒兒告退。”
“雖遇瓶頸,但不能怠慢了修行。”
“謹遵師命。”
星河下,女子風華絕代,少年風度翩翩。
月落日升。
枯坐一晚的雲長生再次奔向山腰,坐於巨石,看著山腰處的人,感受著人間煙火氣。
而本該已經閉關的林夕卻仍站在山巔,默默注視著坐在巨石上的少年。
不知何時起,她清冷似水的雙瞳升起一抹嫵媚,無暇的臉頰帶上了一抹淡粉。
一點胭脂緩緩出現在眉心。
她忽然怔住,若有所悟,眯眼看向日光。
“紅鸞星動,原來是情劫啊。”
怪不得她這兩天舉止這麼怪異,如今終於有了答案。
心裡那絲荒誕感緩緩消散,再次看向山腰處的少年時,眸光微微複雜。
林夕拿出一枚空白玉簡,準備將渡情劫的經驗記錄其上,將來教授給雲長生。
當然,教授時,男主角的名字肯定要換一下的。
做了十三年師尊,給徒弟傳道授業解惑,已經成為了本能。
很顯然,此時的林夕,還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日頭漸落,金燦燦的陽光被雲霧遮住,火燒雲下是漫天晚霞。
“姑娘,該下山了,我已下山看過,山下的歹人已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