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董良已經乘坐“複興號”回到了南京城。
這趟出去，他意識到自己一手締造的華族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糟糕。他需要時間將華族重新理一下。
王資雨戰戰兢兢地走進董良的書房。
他今年四十幾歲，留著精致的胡須，頭發很茂盛，用發蠟梳成大背頭，一身官袍下身形挺拔，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但是此時，他的背卻微微有些佝僂，與他平時在下屬麵前判若兩人。
“坐吧。”董良淡淡地說道。
王資雨的心中一陣失落，曾幾何時，他也是可以在元首麵前開玩笑的。
“元首，屬下錯了。”王資雨請罪道。
董良嘴角微微翹起，冷笑道：“哦，你錯在哪裡？”
“屬下不該縱容家人斂財。”
董良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道：“不，這不是你犯錯的地方，要是按照你這麼說，我也有錯，你應該知道未來基金，那是我家二夫人的產業，也是我的。大家都有追求財富的渠道，隻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他看向王資雨繼續道：“華族初立，鼓勵工商，賺錢的機會很多。蘇文燦靠著種橡膠樹也成為了粵省數一數二的富豪，伍家從事海外投資，更是富可敵國，但是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不能做。大家都走這樣的路數，以後又去套誰的呢。是不是省總長家套府總長家的產業，最後我這個元首將你們的產業都給套過來？”
王資雨連連點頭道：“元首，屬下明白，家人的貪婪其實都是屬下縱容的結果。屬下跟著元首能一展抱負，已經知足了，要不是元首您，屬下一輩子隻能給人家做幕僚，頂多也就是混一個縣令。屬下辜負了您的信任。您現在將屬下的職務給收回去，屬下絕無怨言。屬下請求元首將屬下交付有司處理。”
董良確實不舍得將王資雨給徹底拿掉，他與趙烈文曾經是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人稱“趙斷王謀”。
董良也一直對王資雨給予厚望，將他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我聽說你要將王家全都從福建遷走？”董良問道。
王資雨點頭道：“嗯，王家人在地方上已經跋扈習慣了，我已經無法控製他們，索性將他們全都遷出去吧。”
董良將手中的一本書遞給王資雨道：“拿去看看吧，我跟你們說過了，世界的發展趨勢是民選政府當道，家族政治雖然不會消亡，但是會更加的內斂。以前讀書人少，輿論掌握在一部分人的手中。但是現在工業化來臨，更多的人可以從土地上解放出來，都有受教育的機會，那麼就必須要給這一部分人上升的空間。以前那種大家族壟斷上升空間的事情不能再繼續了，否則那些被壓製的人非要站出來造反不可。”
王資雨接過那本書，上麵的書名是《華族門閥政治史》，下麵的署名是傅善祥。
傅善祥現在是元首府理論研究室主任。
這個研究室是華族新設立的，裡麵養了不少人，都是那種不喜歡官場，熱衷於理論研究的。
這裡還是華族未來的參事室，董良想要為未來的政府培養出一批政治智囊出來。
傅善祥這一年多時間專心於政治曆史研究，寫出了不少著作，其中也有董良的指點和幫助。
這本書就是最新的成果。
“這樣吧，你先回中樞呆一段時間吧，我將參事室主任的職務留給你，沒有之前的總長高，算是對你的處罰。你要遷移王家的話，就遷吧，這對於他們說不定是件好事情。我是不反對華族的大家族到外麵去開拓的。海外領土到處都是危險，政府無法顧及太多，普通移民很難形成合力去對抗那些危險，反倒是大家族前去開拓更加的有優勢。以後他們在海外領土稱王稱霸都隨便，隻有不禍害咱們自己人就行。”
王資雨的心放了下來，董良算是高高地拿起，輕輕地放下。雖然降職了，但是能夠留在中樞，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留在中樞，留在元首身邊，遲早還能獲得元首的信任。
“多謝元首，屬下定儘心竭力，痛改前非。我會讓王家的人在海外努力開拓，為我華族開疆拓土。”
董良沒有繼續跟王資雨談下去，以後有的是機會，楊瑛瑛回來了，正等著跟他彙報此次閩省反腐的戰績。
“元首，這次我們就著閩盛公司的案子共計揪出了一百三十一名地方官員，其中屬於裁判所和地方警察廳的官員就占了一半，其他涉案人員多達五百餘人……”
聽著楊瑛瑛彙報的這些數字，董良一點也不痛快，反倒是憂心忡忡。
“瑛瑛，你說我們是不是在哪兒出了問題，我們華族才剛剛建立幾年，就出現了這麼多的貪官汙吏？”董良隻有在幾個相熟的人麵前才會這樣的訴苦。
“元首，其實我覺得隻要你自己堅持走正途，華族就亂不起來，縱觀曆史，那些短命王朝，大多數都是因為帝王先出現了問題，要麼早逝，要麼驕奢淫逸，您現在還年輕，華族的高層更是充滿了朝氣，至於地方上出現的那些問題，我覺得都是正常現象。咱們華族的吏治嚴格，就他們做的那些事情，放在前朝也許都不算是什麼大錯。”
楊瑛瑛見到董良有些失落，儘量去安慰他。她說的也沒錯，那些人僅僅是給家人帶來一點便利，在前朝根本算不上什麼大過錯。
比起滿清的“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華族的官員已經算是好官了。
“我覺得咱們有時候還是要沉下去，隻有沉下去了，才能知道百姓的想法，咱們的報紙才辦了幾年啊，現在也隻知道歌功頌德了。那些官員一開始的時候抱著遠大的理想，現在呢，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跟商人們混在一起。唉……人啊！”
董良的感慨太多了，這兩年他審批拿掉的官員成千上萬。
他不僅為這些人感到惋惜，也對自己的工作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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