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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讀書有什麼用,最後不還是要嫁人的不是我說,你家許靜虛歲20了吧,這要是再考一年,乾脆就彆嫁人了,做老姑娘的老姑娘算了。”帶著泥土味的鄉音從家裡的院牆飄出來,像是釘子似的,甩入許靜的耳中。
許靜的父親是村裡的老好人,因為沒有兄弟在村裡,備受欺負,說話從來都是細聲細氣的“她今年學的好,人家還給獎學金了,說不定就考上了。”
“考上了也沒用。這如果真的去外地讀書了,被外麵的漢子騙了去,你一分錢彩禮都收不到,到時候咋整讀一個大中專,還不定分配到哪裡去呢,你倒是想分配到平江市,誰不想分配到平江的等畢業的時候,都是人家學校裡的領導決定的,你老許家沒有當官的吧沒有吧”
“沒有。”許靜的父親也是老實,就順著對方的話點了頭。
“是吧。八輩子都沒有一個當官的,誰肯分配好地方給你。沒人幫忙的學生,都是往邊疆送的,知道邊疆不新疆的,西藏,雲南的,還有珍寶島的”這位是看新聞聯播學政治的,將珍寶島都給說了出來。
然而,許靜一點想笑的意思都沒有,她聽得出裡麵人的意思,她更知道,自己老爹雖然是個好人,耳根子卻軟的很,一不小心就被人說動了。
要不是這樣,她也不能複讀三年。
是許老爹咬著牙在供著她上學的,同齡人裡麵,包括鄰村的男生,都沒有像她這樣,讀了初中讀高中,讀完高中又複讀的。
彆人家的女孩子,再怎麼求父親,也沒有複讀三年的,許靜能熬出頭,家裡的付出不問可知。
許靜也曾想,如果考不上大學,就要一筆彩禮,將自己嫁出去算了。隻是,不儘力嘗試,實在是心有不甘。
“小靜考的很好,他們說小靜能考上大學,今年也報了誌願,考大學,不是大中專。”許靜母親的聲音,從院牆裡投射出來,透著無奈。
“我知道,許靜學習是有點能耐的,她要這點能耐都沒有,我也不會上你們家的門,不過,考大學太難了,你報名了也沒用啊,最後,誌願還是得報大中專,就這個,我看也懸著呢,前兩年,你們家許靜不是也報了,不是沒上成嗎”
許靜輕輕推開門,就見母親低著頭,站在柴房前麵,周圍除了父親,還有家裡的親戚。站在她對麵的,是個不認識的漢子,脖子上圍著毛巾,衣著坎肩,腳下卻踩著雙混雜著泥濘的皮鞋。鞋的後跟和側麵都被黃土給糊住了,正麵卻隻有薄薄的一層灰土。
許靜的母親也不知道是否聽懂了對方的話,隻是等他說完了,道“報的不是大中專,我記得我們報的是本科,報的是本科大學。”
“本科”穿著皮鞋的漢子哈哈大笑,說“你知道咱們鄉有幾個人考上本科嗎一個都沒有,還本科本科有那麼容易嗎,我給你說,咱們王縣長的兒子也複習考大學,我上次見了就說,秋叔問你,你準備考哪個學校,人家怎麼說考一個平江的大專就高興死了”
“縣長的兒子考不上本科,憑什麼說我考不上本科。”許靜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站出來將裝豬草的背簍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穿皮鞋的秋叔被膀大腰圓的許靜嚇了一跳,轉瞬笑了,說“這位就是許靜吧恩,好久沒見,身體還是那麼壯實。”
“你認識我”許靜粗聲粗氣的。
秋叔一笑,說“以前遠遠的見過,哎呀,你這個身體是真不錯啊,學習也好,真好。我兒子是在咱們鄉讀的小學,和你一個班的,比較瘦,小雷,秋雷,你記得嗎”
許靜在一群人的注視下,默默的扶起背簍,想了一會,說“不記得了。”
“不記得沒關係,沒關係,總之呢,小雷今年也20歲了,和你又是同學,我就想,咱們能親上加親啊,讓你們兩個處處對象”
“你這是包辦婚姻。”許靜氣的冒煙,又不知該如何反抗,四周都有親戚朋友們看著呢。
“不不不,不是包辦婚姻啊,就是介紹,你們處對象,處的好,就好,處不好,也沒關係,對不對,許靜媽。”秋叔的目光轉向另一邊。
許靜母親垂頭不語。
許靜氣呼呼的看著他,道“我處不好,你現在能走嗎”
“哎,你這個孩子,脾氣還挺大的,脾氣大也好,也好。”秋叔看著許靜,心裡想的是屁股大好生養,身體壯好乾活,上到梯田去,估計連牛都省下了。如今養頭牛可費不少錢,農忙的時候,借都沒地方借去,兒子娶這麼個老婆回家,省下的不是一星半點。
而且,還對下一代好。秋雷從小身體虛弱,長的又瘦又小,身高還不到一米五,和許靜正相反,平衡一下,至少孫子輩能有點出息,許靜說不定還能教他點東西。
秋叔為此準備了300塊錢的彩禮,在塔前村,這是一等一的高價了。
當然,80年代的審美也幫了許靜的忙。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中國社會宣傳的女人形象的時候,多用的是“誰說女子不如男”之類的宣傳語,花木蘭之類的巾幗英雄人儘皆知,宣傳畫上的女人,也是來自鐵路、石油等各條戰線上的女漢子們,長成許靜這種熊壯的女人,在結婚的時候並不吃虧。
許靜的父親依舊是老好人的表現,看秋叔歎氣了,就擔心的拉了拉許靜的衣服,道“和秋叔好好說話,你先回屋裡去,這裡沒你的事了。”
“爸,我不嫁人。”許靜的語氣有點像撒嬌,隻是動作像熊,顏色卻不像熊貓,賣萌賣的像是賣門的。
“你先進屋去。”許父又說了一句。
其他親戚也紛紛勸說。
許靜在一群人的圍攻下,不不後退,眼瞅著就要退到房間裡麵去了,後怕的喊道“爸,我今年肯定能考上大學爸”
院子裡,瞬間寂靜。
須臾,陣陣笑聲響起。
就連許父,也是垂著頭,唉聲歎氣,說“這孩子,讀書讀的癔症了。”
“爸,我真能考上。”許靜的眼淚順著大臉就流下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許父摸摸女兒的辮子,道“爸也是為你好,大中專是分配工作,可要多上三年學的,到時候,你都24了”
歸根結底,他認為許靜即使能考上,也是考一個大中專。
這其實並不奇怪,因為全縣每年也就幾個人能考上大專和本科,而這些學生,在中考的時候,就能拿到全縣前列的名次,許靜沒有考上縣一中,再參加高考,原本就是奔著大中專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