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以前,不經過戰鬥、盤問和起碼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我的連長們是絕不可能同意我來這裡和你見麵的。”
“而且,他們多半會在你和我正式見麵以前用上各種手段去檢查你,使你感到一些不必要的冒犯。我很慶幸我們能夠免除這些繁文縟節,隻是,我仍然有些問題要問你。”
“請問吧。”基裡曼迅速地回答,聲音隱有顫抖。
“你理解阿斯塔特與凡人之間的不同之處嗎?我是指,他們之間的差異。”
“我理解。”
“請詳細地說明。”
基裡曼深吸一口氣,開始整理措辭,並連續且無間斷地開始了長篇大論,甚至還給出了自己的理解。
“我認為阿斯塔特們在生命形態上顯著地優於凡人,從各個角度上來說都是如此。力量、智力、壽命甚至是意誌力的強弱,他們都比凡人強大很多。”
“但我並不認為這就意味著他們高於凡人,他們脫胎於平民百姓之間,或許有些人不是,但多數人都來自於平凡之中,並脫穎而出,成為被改造的超人”
“就算改造尚未完成,他們也可以以一敵百,可是,我絕不認為父——對不起——帝皇,創造阿斯塔特是為了奴役凡人,或讓他們成為凡人們的統治者。”
“銀河古怪而殘酷,凡人們需要保護者,儘管他們已經足夠堅強,足夠強韌,但他們仍然需要一種全新的武器與盾牌去抵禦這宇宙裡的黑暗。”
“因此,在帝皇的設想中,或是在我自己的臆想裡,阿斯塔特們就是這樣的武器與盾牌,他們是為了幫助其他人——那些無法戰鬥,無法保護自己的人——而被塑造出來的。”
他說完,便呼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流,然後開始等待巨人的回答,仿佛正在等待一場審判最後的判決。
他年輕的臉上藏著一種真切的不安,他以為自己把它藏得很好,但真實情況其實截然相反。卡裡爾敢說,這個房間內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其實都能看穿他的偽裝
與他相對的是那個巨人,那個蒼老的,滿頭白發的,眼角處有著皺紋的巨人。他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任何情緒都沒有外露,被儘數收斂於心底。
卡裡爾原本想說,這會很有趣.
畢竟,這可是一個羅伯特·基裡曼與另一個羅伯特·基裡曼的見麵。年輕與年老,飽經風霜與初出茅廬。他們說不定會成為仇人,但卡裡爾覺得,他們一定會成為朋友。
可惜,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無論亞戈·賽維塔裡昂接下來有沒有使用靈能與他交談都是如此。歸根結底,這個年輕的金發男孩誕生自混沌的惡術之中。
隻這一點,他便很難擁有生存下去的權力
+三天,卡裡爾。他在來的路上花了三天時間想出了一個解決的方案。+
+有關何事的解決方案?+
+有關那些正在燃起戰火的世界,以及正在上麵作亂的‘羅伯特·基裡曼’.我們在考斯上的見聞與推測成真了,我相信你們大概也收到了許多報告。+
+的確如此,所以,解決方案是什麼?+
賽維塔接下來的話讓卡裡爾雙眉緊皺,而房間內,也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我同意你的看法。”馬庫拉格之主說。
他大步向前,伸出右手,與羅伯特·基裡曼相握。後者的表情茫然無措,但更多的情緒卻是一種被認可後的欣喜。
而前者.
卡裡爾歎息著向後仰躺,閉上雙眼,沉思著進入了黑暗中。
他的人性日漸充沛,似乎拿回一些碎片後,原本碎裂融化的冰川也能開始自主恢複了。
他不確定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畢竟在某些時刻,一個鐵石心腸、絕不動搖的殺戮機器要比一個慈悲的殺手果決百倍。
他思索著這些事,一縷意識飄飄蕩蕩,在撲麵而來的夜風中悄然走進了一片墓園。一個背對著他的巨人正在鏟土,身邊擺放著一副新做的、敞開無蓋的石棺。
卡裡爾向他發出無聲的問候,那人轉過身來,卻是滿臉的抱怨。
“你不過隻是又想習慣性地去逃避了而已。”康拉德·科茲毫不留情地指責道。“怎麼?看見那場即將到來的犧牲讓你很不情願嗎?”
他搖搖頭,扔出手中鐵鏟,忽地冷笑一聲。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父親,你過去表現出的那些冰冷無情不過隻是一種自我保護機製,就像你從前那偏執的道德感”
卡裡爾伸手接過那把飛來的鏟子,像是扛著樹乾那樣把它抗在了肩膀上,向著科茲走去。
“我現在也很偏執,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但你起碼不再用它去要求所有人了。”
“你打完仗後似乎清閒了很多,康拉德.”
卡裡爾無奈地跳下深坑,開始替他挖土。科茲低笑著蹲下身,在土坑邊緣開始進行嘲笑。
“怎麼?這才兩句話你就受不了了?還是說,你不想挖坑?”
“二者皆非。”
“我真心求解。”
卡裡爾將鏟子深深地刺入土坑底部,用腳踩在邊緣,讓它刺得更深。隨後,他抬起頭來,看向科茲,卻什麼也沒有說,隻是低下頭,開始專注地進行工作。
幾分鐘後,他拉著科茲的手爬上土坑,膝蓋處與靴子上滿是泥土,手指則更不用談。但工作仍未結束,科茲轉身,抱起石棺,將它小心地放進了土坑之中。
夜風襲來,吹動兩人相似的黑發。卡裡爾仰起頭,看向漆黑天穹中那抹不知從何而來的月光,忽地發問。
“你覺得他何時會來?”
“我怎麼知道呢?”科茲聳聳肩,如此回問。“不過,我會一直等待.”
他笑著後退,消散在沉沉的夜色裡,徒留一句輕柔的話語。
“畢竟,他已經是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