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之一驚,他敢在曾安麵前發難卻絕不敢在楊安玄麵前放肆,單就文名而言,楊安玄便遠勝於己。
他知剛才譏諷曾安惹惱楊安玄,忙謙聲道:“愚不過熟讀《論語》,比不上弘農博學多才。”
楊安玄微笑道:“巧了,愚想問的正是《論語》中不解之處。”
劉毅笑容滿麵,煽風點火道:“今日佳節,正宜坐而論道。座中大儒甚多,安玄有問不妨道來,吾等正好集思廣議,辯論一番。”
“夫子門下七十二賢,不知拜師之時,幾人已著冠,幾人未著之?”
楊安玄的發問讓眾人一愣,武陵王捋須笑道:“孤讀典籍,未嘗見有記此者,諸卿可曾讀過?”
孔安國搖頭道:“經傳中無此記錄,此弘農公首問也。”
徐羨之心中一寬,連孔安國都不知道,說明是楊安玄在有意刁難自己。以楊安玄的身份和地位,無理打壓自己,隻會自貶身份。
“弘農公,愚孤陋寡聞、讀書不精,還望賜教。”徐羨之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楊安玄施了一禮。
楊安玄將觴中酒飲儘,道:“冠者三十人,未著冠者四十二人。(3)”
孔安玄肅容道:“弘農公,不知此說據何文?出自何處?”
楊安玄笑道:“齊由的先祖不是說冠者五人,童子六七人嗎,五六三十,六七四十二,豈不是七十二人。”
孔安國用手點指著楊安玄,哈哈大笑起來。座中眾人無不大笑,徐羨之愣立半晌,乾笑兩聲,道了聲“受教”,回席坐下。
劉毅有意笑道:“徐部郎,看來你還要細讀一回《論語》。”
劉裕見徐羨之臉色脹紅,舉杯笑道:“愚少時年貧,沒讀過兩天書,《論語》也是不知,見諸公論道,著實羨慕。此杯酒,敬諸公。”
武陵王聽劉裕話中流露出不滿之意,舉杯道:“德輿雖出身寒微,但威武明斷,匡複社稷,興複皇室,王司徒說你‘風骨不桓,蓋人傑也’,慧眼識人也。若無德輿沙場征戰,焉有我等安坐論道,此杯酒,我等敬豫章公。”
琅琊王笑道:“南平公攻占江陵,救天子與孤返朝,居功甚偉;弘農公坐鎮淮北,屢敗秦魏,國之藩屏,三公皆是我朝棟梁,孤提議敬三公一杯。”
說罷,琅琊王和武陵王率眾人起身,舉杯對楊安玄等三人齊聲道:“敬豫章公、敬南平公、敬弘農公。”
眾人立飲。劉毅笑問道:“愚聞殷尚書請安玄過府飲宴,顧公前去見安玄,安玄以佛偈換得顧公《怡園雅聚圖》,不知可否借愚看上幾天。”
殷府飲宴是在二月九日,顧愷之已將《怡園雅聚圖》繪成,畫中人物栩栩如生,主人殷促文居中而坐,楊安玄麵朝池水吟詩,顧愷之自己微笑端坐,兩旁袁豹、謝靈運等人或飲酒或談笑,形態不一。除了人物之外,水榭草石曆曆在目,線條明快迂回蕩漾,畫麵雋逸,即使在顧愷之的畫作中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楊安玄得到《怡園雅聚圖》後愛若珍寶,與王珣的字帖收藏在一起,親自前往顧府道謝,送給顧愷之一套彩瓷碗。
顧愷之年過花甲,畫功已至爐火純青之境,劉毅曾派人向顧愷之求畫,可惜被顧愷之以年老眼花所拒,得知楊安玄用一首佛偈換得《怡園雅聚圖》,劉毅是又羨又妒,恨不能據為己有。
楊安玄當然不會將這幅《怡園雅聚圖》拱手相讓,笑道:“希樂兄想看畫作,隨時可以到愚府中來,愚當盛情款待。”
劉毅臉色微沉,道:“就怕曆陽有事,愚在京中不能久留。”
劉裕笑道:“十年前在京口較技,北府軍惜敗在巡江營手中。愚聞你進京時帶了五十名親衛,想來皆是雍州精銳,愚想率北府精銳與你再比上一場,看看屢敗秦、魏的雄師與北府軍孰高孰低。”
看來當年之敗劉裕一直記在心上,楊安玄亦想了解北府軍在劉裕的掌管下有何戰力,笑應道:“正要領教。”
劉毅道:“既是比武,不妨愚也從曆陽選調五十人前來相鬥,不知可否?”
琅琊王司馬德文是大司馬,名義上掌管天下兵馬,道:“既然三位卿家有意比武,那便五日後在西校場比試。”
想了想,司馬德文繼續道:“讓京中六軍挑選精銳,亦參加這場比鬥,孤與武陵王會親臨校場為兒郎們助威。”
武陵王接口笑道:“三月五日孤休沐,在府中設宴,請三位卿家前來。孤從勾欄請戲班,咱們飲酒聽戲,比武之前先享樂一天。”
楊安玄、劉裕、劉毅皆起身施禮道:“遵命。”
「注(1):建康十二城門分彆為南四門:廣陽門、宣陽門、津陽門、清明門;北四門:大夏門、玄武門、廣莫門、延熹門;西兩門:閶闔門、西明門;東兩門:東陽門、建春門。
(2):羽觴,亦有稱可在上麵插羽毛而得名。
(3):出自隋朝侯白《啟顏錄》。動筒嘗於國學中看博士論難雲:“孔子弟子達者有七十二人。"動筒因問曰:“達者七十二人,幾人已著冠?幾人未著之?”博士曰:“經傳無文。”動筒曰:“先生讀書,豈合不解孔子弟子著冠者有三十人,未著冠者有四十二人?”博士曰:“據何文,以知之?”動筒曰:“《論語》雲:‘冠者五六人’,五六三十也,‘童子六七人’,六七四十二也,豈非七十二人?”坐中大笑。博士無以對。」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