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康已有三分醉意,被眾人慫恿一番,酒勁上湧,將手中杯重重
一擲,亢聲道:“明日已時,與諸公同去雍公府討個說法。”
呂洽慨然道:“康郎君且多等一日,我等前去廣邀落榜之人,同去雍公府,以壯聲勢。”
劉康高聲呼道:“同去,同去。”
戌末酒殘宴罷,有人留宿環秀樓,多數人結伴離去,趁著城門未關回返。
呂洽回到客棧,見屋內亮著燈,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忙快步進屋掩上房門。
屋中坐著個青袍人,呂洽低低的聲音將環秀樓鼓動劉康前往雍公府陳情的事稟說了一遍,那人點點頭,道:“聲勢越大越好,愚給你的那幾個名字都是徇私上榜之人,到時候在眾人麵前揭出,這場科舉便成了笑話。“
呂洽有些膽怯,道:“萬一雍公動怒,如何是好?”
那人輕笑道:“無妨,王侍郎和史侍郎會替你說話,即便雍公發怒也無非斥責幾句。你是江州試子,至多回轉江州便是。沈司使答應過,隻要你能辦成此事,讓你成為軍情司七品主薄。”
呂洽抿緊嘴唇,從鼻中噴出一聲,“唯”。
從客棧出來,青袍人淩謨回到驛館住處,他是吏部的一名令史,隨侍郎王虞前來襄陽。明麵上是吏部令史,暗中淩謨是軍情司的典史,受司使沈田子所命前來見機行事。
襄陽這次科舉聲勢浩大,八千多試子前來應試,讓劉穆之深感震驚。劉裕得到稟報後,除了讓王虞、史平等人儘量拉攏榜單上的試子進京為
官外,還下令沈田子想辦法破壞此次科舉。
七天前,淩謨接到沈田子密信,沈田子讓他儘力破壞科舉成果,敗壞雍公的名聲。淩謨苦思之後,決定在科舉落榜之人身上做文章。
前來參試的考生中有十數人是軍情司派出的密探,江州呂洽便是其中之一。淩謨與之暗中聯係,讓他放出科舉舞弊的消息,鼓動不滿之人鬨事。
回到住處喝了杯茶,聽到王侍郎的住處院中傳出說笑之聲,淩謨知道王侍郎奉命前去拉攏杜驥挫羽而歸,於是轉而把目標投向其他上榜的士子。
這兩日,王侍郎的住處高朋滿座,自辰時開始到亥時方歇,看樣子王侍郎此時方才送客,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願隨他前往建康。
蔡漠想了想,覺得陳情一事若有王虞相幫說話勝算更大,於是起身來到王虞院中。
王虞一臉疲憊地坐在席上喝茶,這兩日至少見了二三百試子,兩個榜單上被自己說動願往建康為官的有二十多人。
自己向試子宣稱,襄陽隻是試行科舉,朝廷很快會在建康正式舉辦科舉,那些落榜的試子磨拳擦掌,紛紛表示願前去建康應試。
隨從進來通傳令史淩謨求見,王虞不耐煩地道:“讓他有事明日再說,愚要歇息了。”
“淩令史說有急事”,隨從得了淩謨的一串錢,替他說好話道:“淩令史說有塊腰牌請王侍郎過目。”
說著,見一塊寸許長的銅牌遞了過去
,王虞詫異地接到手中。銅牌為長方形,上端雲頭紋,有一圓孔可掛係,四周飾錦雲,正麵陽文篆書“軍情”二字,背後陰文楷書“刺探軍情”四個字。
淩謨居然是軍情司的暗探,王虞將令牌遞還給隨從,道:“讓他進來。”
以王虞的身份,自不會把軍情司的暗探放在眼中,不過沈田子是宋公親信之人,王虞也不想得罪他。
淩謨進來施禮,王虞屏退侍從,徑直道:“淩令史,有何事直言,愚甚是乏累,想早些歇息。”
淩謨知道自己的身份與王虞差得太遠,隻能扯虎皮拉大旗借沈田子之命傳話,請王虞在試子前往雍公府陳情的時候代為說話。
王虞淡淡地道了聲,“愚知道了”。
淩謨不知王虞是否答應,不過話已遞到,便躬身施禮告退。
等淩謨離開,王虞眉頭皺起,從他私心來講不喜科舉取才出現,科舉將會對九品中正取才帶來巨大的衝擊,然而從襄陽應試的舉子多達八千多人來看,科舉製必將會取代九品中正製,這是無可阻擋的大勢。
宋雍相爭,已然表麵化,勝者會最終奪取天下取晉室而代之。琅琊王家多數人都以為宋公挾天子令諸侯,占據天時人和,會最終獲勝。
王虞亦持這種看法,然而來到襄陽看過繁華景象,見到百姓對雍公的擁戴,側麵聽聞到雍軍的輝煌戰果,王虞悲哀地發現人和更在雍公,似乎雍公這邊勝算更
大幾分。
王家紮根建康,劉裕執掌朝政,王家要生存明麵上要遵從天子旨意,其實是聽從宋公命令,所以他才會配合宋公所說儘力拉攏試子前往建康。
若是劉康陳情之時自己出麵為之張勢,那便是公開置疑科舉製的公正性,勢必與雍公撕破顏麵,楊安玄雖不會拿自己怎樣,但隨之而來的後果他不能不思量。
王虞的倦意蕩然無存,要知道他的言行不僅僅代表個人,還有身後的王家,萬一楊安玄將來戰勝劉裕入主建康,那王家必然迎來打壓,自己如何選擇可能關係到琅琊王家的生存延續。
是夜,王虞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而不遠處的雍公府,同樣燈火輝煌,徹夜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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