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發快二十年啊，楚知縣今年已經快四十歲了，人生有一半是和邱氏共同度過的。當邱管家直視的時候，楚知縣終於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殺死的，不是彆人，是自己的妻子，曾經恩愛與共，曾經……
“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楚知縣很快就鎮定了，他看著邱管家：“不是我殺了她，那個殺她的人，很快就要陪她下去了，我也算……”
“也算為她儘心了，是不是？”邱管家反問，楚知縣覺得，邱管家似乎知道了什麼，但楚知縣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邱管家沒有證據。
上公堂，是要講證據的，於是楚知縣看著邱管家：“您在說什麼，我不曉得，我隻曉得，她是我的結發妻子，有朝廷的誥封。我會對她留下的孩子們很好，至於邱家，”楚知縣看著邱管家麵上神色，緩慢地說出來：“至於邱家，你們家這會兒各種亂七八糟的事兒，我不會讓孩子們認邱家為舅舅家的。”
“我曉得。”邱管家說著就站起身，看了看楚知縣，一步步地往外走。楚知縣隻覺得邱管家的背影佝僂得很厲害，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讓自己的叔叔捧著敬著的人了。
現在，時過境遷，人的際遇也變了，楚知縣眼中的冷漠更深，自己做得沒有錯，太太如果知道，也會原諒自己，畢竟前程才是最要緊的，而等到自己做到高官，自然會為太太求彆的誥封。一個女人，所求的不就是鳳冠霞帔？兒女成器？
“老爺！”管家等到邱管家離開很久，才敢上前叫楚知縣，楚知縣嗯了一聲：“你讓那個媒婆快著點，把人給我趕緊抬進來。”
“是，是！”管家原本以為楚知縣還會有所觸動，不讓小妾進門，誰曉得楚知縣卻吩咐快著些讓小妾進門，管家自然連連應是。
楚知縣這才轉身走進屋內，今夜，會再做新郎，而從今夜過後，邱氏的影子，會從自己心上慢慢消去。
邱管家走出驛館，甚至都沒有理會彆人的招呼，隻是一步步往街上走，街上還是這樣熱鬨，人來人往，有孩子鬨著要吃糖，也有男子在那和店主說，想為自己的媳婦買根簪子，做客時候好帶。
“邱管家！”邱管家聽到萬德全的聲音，這才停下腳步，萬德全還是滿麵笑容：“怎麼這樣巧，到我那邊坐坐。”
邱管家點了點頭，跟著萬德全進了鋪子裡。夥計正在那招呼客人，萬德全把邱管家讓到裡麵那間屋子，給他倒了茶，又拿了兩樣點心：“這是家裡做的點心，你嘗嘗。”
邱管家拿了塊點心，咬了一口就道：“這手藝不錯。”
“是啊，我這辛苦了一輩子，到了現在，也就是想過點平常日子。”萬德全笑嘻嘻地說著。邱管家長歎一聲：“還是你想得清爽，若是我……”
“你和我不一樣，你可是尚書府的管家，見識的達官貴人多了，見過的榮華富貴也多了，哪裡能把這平常的日子放在眼裡。”萬德全曉得邱管家要說什麼，笑嘻嘻地打斷邱管家的話。
邱管家看著萬德全：“你說的是，我也沒想到，到老了，遇到這樣的事兒。”跌得如此沉重，差點沒摔得粉身碎骨。
“做人下人就是如此，就跟我們當初在公門裡一樣，上麵好了自然是好，上麵不好了，成日被比較，棒瘡都被打出許多。”萬德全很會說話，邱管家看著他：“罷了，你也不用試探我了。我去問過了，想來，就是那杯酒，”
酒裡麵下毒可比在茶水裡麵下毒容易得多，特彆是黃酒，那熱騰騰的黃酒端上來，裡麵散了東西也瞧不出來。
萬德全並不意外，隻笑了笑，就輕歎一聲：“夫妻本是同林鳥，隻是，這還沒有什麼大難呢。”
“誰說沒有大難，邱家，麵對的事兒可難的多。”邱管家砸了砸嘴，話語之中也帶著歎息，當初想得是楚知縣能考上舉人，做了官，那自己的侄女就是官太太了，自然能讓邱家更好，可是人心狠毒，怎麼也沒想到，楚知縣竟然能對侄女下狠手。
“他們成親快二十年了，生了四個孩子，活了三個。侄女孝敬婆婆，家裡的事兒從沒讓他操心過，誰想到，人心易變。”邱管家輕聲說著，萬德全坐在邱管家身邊，想要安慰邱管家卻不曉得從什麼地方說起，過了很久，萬德全才道：“我曉得，人心易變，但您也不要太過傷心了，總要活著，才能看到他的下場。”
“這麼說，你們有法子？”邱管家遲疑地問著，儘管素巧向來足智多謀，邱管家從王尚書那些話語之中聽說過，但一個年輕女子，就算有飛天的智謀，畢竟是個女人。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啊！”萬德全自然不會告訴邱管家自己到底有什麼法子，隻是在那打著馬虎眼。
“說的也是，那我可還有什麼彆的能做的？”邱管家此時恨不得楚知縣立即死了算數，哪裡還願意看他納妾娶妻。
“彆的？”萬德全勾唇笑了笑：“暫時還沒有，您呢，也就先請回去，在家待著，總會有消息的。”
邱管家站起身告辭，快要走到門邊的時候，邱管家回身看著萬德全：“我怎麼都沒想到，竟然是你們，你們給了我這樣一條路。”
什麼樣的路，邱管家沒有說，萬德全也不會問，於是萬德全笑了笑：“我做公時候，就知道人不能把事情做絕，做絕了事情，總是會出事兒的。”
楚知縣就把事兒給做絕了，邱管家點了點頭：“是啊，我侄兒他，做事也做絕了。”
殺了杜婆子，是最不該做的事兒，但對當時的邱大來說，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什麼事兒都有王公子在前麵頂著呢，誰曉得王公子會落到自身難保的地步？
“人啊，總是要走到沒有路的時候，才會後悔，不然為何都說，不撞南牆不回頭呢？”萬德全反問，邱管家笑了：“是，隻可惜，有些人撞了南牆還不肯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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