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五太太看向站在門邊的王婆子，輕聲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等什麼呢？”
等什麼呢？王婆子哭了出來：“太太，我們隻是下人。”
下人是不能首告主人的，宋五太太唇邊現出一抹笑：“我可以幫你。”
“真的嗎？”王婆子的聲音帶著顫抖，春兒也看向宋五太太：“太太，我們說了，可能會死。”
“有我在，誰也不敢動你們一根毫毛。”宋五太太有這個底氣，她是英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所見者無一不是貴婦，想要庇護住兩個下人，輕而易舉。
“太太，我們家太太，死得冤枉啊！”王婆子跪了下去，春兒也跟著跪下：“我們也猜出一二了，但這事兒，我們怎麼敢說呢？”
下人的生死榮辱，都由主人掌管，楚知縣對楚太太動了殺心，哪下人們就算猜到了，也不敢說出來。
“我們太太走前那一晚，老爺去知府衙門待了足足一天，等到夜裡回來，就叫了酒菜，說要和太太喝一杯。”
王婆子擦了擦淚，哽咽著說。春兒點頭：“酒菜來了，我們上去服侍，老爺卻說，不用我們服侍，讓我們先去歇著，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誰知聽到老爺和太太吵架的聲音。”
王婆子長歎一聲：“我們自然也是不敢去勸的。誰曉得隱約聽到太太說，那你殺了我啊，殺了我的話。”
“太太走那一天早上，其實吃了東西的。”春兒擦著眼淚。
“怎麼後來說，沒有在驛館吃東西？”宋五太太雖然知道原因，但還是要問個清楚，春兒輕聲：“老爺讓我們說，說太太沒有在驛館吃東西，隻在鄺娘子那裡喝了茶，吃了點心。”
從一開始，這罪名就要推到素巧身上，宋五太太隻覺得渾身冰冷，原來為了榮華富貴，有人真得可以不管，不去管女兒的生死，甚至還會把女兒當做自己的絆腳石。
“好了，我都曉得了。”宋五太太輕聲說著，把二人扶起來：“你們兩個，就當從沒有和我說過這些。”
“多謝太太！”春兒和王婆子又要給宋五太太跪下，宋五太太止住她們：“為你們太太伸冤，本就該這樣做。”
“我們太太是個好人。”王婆子想起往事，隻能說出這麼一句。
“太太雖然脾氣急了些，給錢也大方，也不打罵我們。”春兒也在一邊哽咽著說。宋五太太點頭：“我曉得的，你們就在這，還是照了原先一樣，繼續辦著喪事，你們太太跟前的香火彆斷了。”
“是！”王婆子和春兒對宋五太太雙雙行禮下去。宋五太太唇邊現出一抹冷笑，現在，大戲就要開場了。
眾人走出庵堂，素巧和於玉蘭上了馬車，蘇度和萬德全各自騎馬跟隨，到了這個時候，楚知縣和鄺大人也隻有匆忙上轎，看看她們到底要做什麼。
“這是我的父親啊。”素巧等在車內坐穩了，才輕歎一聲。於玉蘭拍拍她的手：“不要放在心上。”
“我隻是為我娘感到不值。”提到自己的娘，素巧的神色變得憂傷，那個溫柔可親的娘，那個在自己淘氣搗蛋時候，還會抱住自己，溫柔地給自己講故事的娘，是怎麼在短短幾年時間，從一個明媚的少婦，變得那樣憔悴，最後，死在遠離家人的地方。
“我都不記得我娘了。”於玉蘭輕歎一聲，那場大水發生時候，於玉蘭已經八歲，按說，該記得許多事情，但也許是受了太多的驚嚇，太多的磨難，家人的印象在於玉蘭的心中越來越淡，淡得於玉蘭不願意去回想。
“對不住。”素巧拍拍於玉蘭的手，於玉蘭又笑了：“你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隻是我一時想起，心中難免會有憂傷。有時候，我女兒也會問我，說，這些是不是外祖母教給我的，可我，回答不出來一句。”
“會過去的。”素巧這安慰，顯得如此乾巴巴，於玉蘭看著外麵：“是的，會過去的，真相，總會被人發現。”
鄺大人所擁有的一切，會很快失去，素巧也笑了，從一開始，素巧就不在乎這個官宦千金的名頭，有什麼好在乎的呢？再多的名頭也換不回來自己的娘，再多的名頭，自己的娘，眼淚似乎永遠不會停歇。
馬車在知府衙門麵前停下，蘇度勒住了馬頭，看向素巧她們的馬車。
“您不用擔心。”萬德全站在蘇度身邊，輕聲說著，蘇度嗯了一聲，但那眼卻沒有離開素巧的身影。
“其實，最初，我們沒有想到，要……”萬德全欲言又止，畢竟是親生的父女，誰也不願意親生的父女走到這一步。
“你們，真得好大的膽子。”知府衙門被圍住了，楚知縣和鄺大人隻能遠遠地把轎子停下來，聽到這話，鄺大人咬牙切齒地說著。
“姐夫！”萬德全已經多年沒有這樣喊過鄺大人了，喊出口竟然還覺得有些生澀，而鄺大人聽到萬德全這樣喊自己，愣了下才冷冰冰地道：“你沒有資格這樣喊我。”
“你對姐姐，真的沒有半分，半分地……”情分嗎？萬德全這句話壓在舌頭下麵，不曉得壓了多久，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鄺大人看向萬德全：“我沒有剝奪她的名分，她還是我的原配，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萬德全垂下眼，而此時，鼓已經被於玉蘭敲響，這鼓聲，似乎能震動天下。楚知縣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再說話，這鼓，就看看她們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楚大人。”一個有些戲謔的聲音在楚知縣耳邊響起，楚知縣抬頭，看到邱管家站在自己麵前。
“怎麼，你也相信那些流言蜚語，說我毒殺了自己的妻子？”現在橫豎臉已經撕破了，楚知縣也什麼都不在乎，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公道自在人心。”邱管家隻輕輕說了一句，接著伸手指著天：“你說，又有誰能一手遮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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