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定安
大奉,定安城,春渡坊。
日頭西斜,古樸厚重的定安城,鱗次櫛比的黃簷樓台,不複晨日的喧鬨。
富貴米行中,林硯疾筆書寫。
“七月三,寮前坊李嚴購米二十斤,收一百文。”
“……”
“七月八,墨池坊陳東購米十斤,收六十文。”
“……”
“七月二十,長秋坊王氏家族購米百斤,收一兩銀。”
“……”
“七月總計出米五千四百斤,收銀四十兩又七百文。”
將計算賬目一筆筆對好,林硯放下筆,微微歎了一口氣。
這個月來,糧價越來越高,月初才五文一斤,到月末已經翻倍,十幾文一斤。
他做賬房,也才三百文月錢,扣掉五十文繳稅,隻夠買二十幾斤白米。
要是糧價再高點,連這點勉強的溫飽,他都混不上了。
“林硯!發月錢了,快過來!”
“來了!”
林硯起身出去,吳三等在門口,一看見他,趕緊拽著往賬房走。
吳三是富貴商行的力夫,負責搬運米糧,五大三粗,性格憨直,是個話癆。
跟林硯還算熟識。
&nd,定等之戰跟咱們有什麼乾係?這幫老雜毛,今年都加第四次稅了!”
一聽到加稅,林硯也是一驚,跟著吳三快步向前。
走得太急,吳三一不小心撞到一個身材高壯、滿臉橫肉的壯漢。
“艸!趕著去投胎啊!”
壯漢反手一耳光,直接扇了吳三兩個翻滾,半張臉腫得老高。
“對不起對不起!耿爺,您請,您先請!”
吳三痛得呲牙咧嘴,仍然滿臉陪笑,點頭哈腰。
他本已經屬於五大三粗,但前頭這個壯漢,比他還壯了一圈,手臂簡直能跑馬,凶悍得不行。
“啐!兩個衰貨,晦氣!”
壯漢吐了口唾沫,大搖大擺進去賬房。
負責發月錢的老陳笑嗬嗬道:“耿爺,您來了,這是您的月錢,請收好!”
耿爺故意把幾兩白花花的銀子撚了出來,大聲道:“不是說加稅了嗎?怎麼還是三兩啊?”
“耿爺說笑了,加稅哪敢加到您身上呢?”
“不錯,很懂事嘛!”
看著姓耿的護衛走後,林硯才扶著呲牙咧嘴的吳三走過去,排在後麵。
好不容易輪到他們,老陳一張菊花臉板得緊緊的,取出名錄紙:“自己名字上按個手印!”
“是是是!”
吳三按下手印,趕忙雙手攤開,一捧銅子隨意丟到吳三手裡。
吳三一個個數過,急道:“不是二百三十文嗎,這裡才二百文,陳叔您是不是數錯了!”
“啐!你個夯貨胡說什麼!我數的怎麼可能出錯!”
“是是是,但是,這數量確實少了……”
“你沒聽見啊?官府老爺又加稅了!這次加的比之前都多,能剩二百文,你就回家燒高香吧!”
“可是耿爺他……”
“耿爺?耿爺那是練武的,力境武者!伱一個賣力氣的泥腿子,還敢跟人家比?”
“你……”
林硯趕緊拉住他:“算了!”
勸住吳三,林硯也領到自己的月錢,二百二十文,也比上個月足足少了三十文。
對於林硯,老陳的態度稍微好一點,他們都是算賬的。
“小林啊,主家的身契,你簽了沒有?”
林硯搖搖頭。
“小林啊,彆怪我多嘴。算賬的最要緊的是什麼?不是算得快,也不是算得好,而是主家的信任!
“你看看,管米賬的就三個人,其他兩個五六十,你最年輕,算得也是又快又準。可為什麼他們的月錢五百文,你隻有三百呢?”
林硯沉默不言。
“聽陳叔的,彆強,跟主家簽個身契,月錢立馬翻倍。
“隻要你簽下身契,將來的地位不說跟我一樣,起碼也是賬房裡的一號人物。”
林硯隻是點頭:“多謝陳叔提醒。”
老陳見林硯一直敷衍,不免臉上有點掛不住,老氣橫秋道:“這年頭啊,能找到一份好活計不容易。
“外圈下坊裡,每天都有餓死的乞丐、病死的流民。
“千萬彆覺得自己有點本事,就能混出頭來,這種想法最危險!
“咱們這些人,一輩子就那麼幾次機會,錯過了就真錯過了!”
林硯再點頭:“多謝陳叔指點,我先走了。”
看著林硯離開的背影,老陳哼了一聲:“又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啊!”
他年紀也五六十了,見過太多這樣氣盛的年輕人,覺得自己腦子活,對未來充滿希望,總覺得能出人頭地,就是不肯簽身契。
到最後,不是鬱鬱窮困,就是死於非命。
搖搖頭,大聲喊道:“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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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吳三既有羨慕,也有嫉妒。
恨鐵不成鋼似的:“你啊你啊,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那可是五百月錢,翻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