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說,錢鬆怒意越重,也更加的直白。
徐天德依舊喝酒,依舊沒接茬。
當初趙崇遠還在潛邸之時,韜光養晦,隱忍不發,是他們這些人在前麵替趙崇遠擋槍擋箭。
那是真正的屍山血海,真正的風裡來雨裡去。
沒有絲毫的怨言,一切就為了大乾有個新天。
“唉。”
過了許久之後,徐天德長歎一聲,:“他不是當初的吳王了,而你也不是當初的盧國公世子了。
坐在了那個位置上,所思所率,也絕不是站在你我個人情義的份上,
看的格局要更高,眼界要更遠。
他在做當初的事情,而你我也在做當初的事情。”
徐天德長歎,話語一轉,又繼續說道:“咱們捫心自問,這麼多年下來,他對於你我,對於你盧國公一脈差了嗎?
年年月月的恩寵哪裡少了,你妹妹到現在還是貴妃,你外甥到現在還是晉王,差了嗎?
以你盧國公府這一代的榮耀,足以超過前朝,就是比之曆代也不差。”
錢鬆悶哼一聲,沒說話,隻是抱起剛剛沒嚼動的牛肉乾繼續咬,似要分出個高低。
徐天德見此也沒說話,繼續笑道:“人啊,總是喜歡忽略自己有的,而喜歡去追求自己沒有的。
這句話不隻是說你,說的也是我。
你盧國公一脈雖和我衛國公一脈都是自大乾立國之初便已經存在,但三百多年下來,早都名存實亡了,就是斷層都差點發生過幾次,而如今呢?
你是我大乾中軍副帥,手握百萬重兵,你妹妹是貴妃,你外甥是一字親王,這份恩寵還不夠嗎?”
徐天德問道,不等錢鬆說話,又繼續說道:“人要懂得知足啊。
這世上沒有長盛不衰的東西,
朝廷如此,你我世家更是如此,
當初的神夏多麼輝煌,居洛驛而定天下,可現在呢?
還不是該崩就崩了。
你我世家更是如此,該退的時候就要退,不要執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過剛易折啊。”
徐天德一臉感慨。
“再說,你怪他對周善過於無情,不念及當年的老兄弟的情誼,
那我又問你,你要是坐在那位置上你會如何?
你能忍受,他人意味的在你眼皮子底下安插親信?把持戶部?掣肘國子監?
他忍了多久?他看在周善的麵子上,又放任了多久?
沒出事之前,周家可是一直都是我大乾第一士族,就這份容人之量還不夠?
是周興不知足啊,是周善管不住自己兄弟啊,這怪得了誰?”
徐天德再問。
錢鬆依舊沒說話,依舊在和手裡的牛肉乾較勁。
徐天德也不氣,他知道自己這個老兄弟在聽他說話,隻是礙於麵子裝傻充愣,故而繼續說道:“你要知道,他是皇帝,不再是當初的吳王,他是九五之尊,不再是當初和你我在潛邸裡麵縱馬遊江的趙老八,
他可是一國之君,一國之主,能做到這樣,已經是他仁至義儘了,你還要他如何?”
徐天德再問。
錢鬆依舊不說話,依舊哼哧哼哧的和手裡的肉乾較勁。
徐天德拍了拍錢鬆的肩膀,站起身目光望向遠方,感慨道:“周善的死怪不得他,他能給的體麵,也給了。
要怪就怪周善他自己,禦下不利,治家不嚴。
任由著周興這些年胡作非為,這才給自己落得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動周家,沒動周逸,周歸,還給周逸安排了職位,讓周家香火得以延續,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了。
你還要他怎樣?
難不成任由著周興架空了他?
你在想什麼?可能嗎?
也就是他,換做是其他帝王,不說那蕭道成,就說那已經死了的元慶,早抄家滅族了,還能有如今的周家?”
徐天德自嘲的笑了笑。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自古無情最是帝王家。
趙崇遠能做到這樣,真的已經算是柔和了,而非弑殺,若是換做蕭道成,自己的兒子都殺,更彆說他們這些人。
就憑周興的所作所為,死一百次都是輕的了。
徐天德繼續道:“三百多年下來,大乾這潭死水該有些活水了,再沒有活水,大乾這座湖就真的成死湖了。
到了那時,你我都跑不掉,何必呢?
一代人要做一代人的事情,你能將盧國公府帶到如今這個高度,已經是儘力了。
至於後人的事情,就讓後人自己去做,你我決定不了,該放手就要放手,該隱退的時候,就要隱退。”
說到這裡,徐天德的臉上充滿了複雜,意味深長的看向早已麵色紅暈,臉上已經帶著酒意的錢鬆:“錢大驢子,你和我從小算是穿一個褲襠長大的人,我不想哪一天親手送你去你不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