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半冥城歸葬祭海神(下)_道與碳基猴子飼養守則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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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半冥城歸葬祭海神(下)(1 / 2)

眾人雖皆東域賢才,因是受舉之地不同,學識才藝各有偏重。諸人之中,除卻荊石善記非人,當以樓簡博史通知,閱卷最廣,驚嚇既過,便複沉吟道:“我聞古時祭祀神鬼,常以活人為牲品。自豳王稱位定禮,便禁行此舉,以為淫祀罪行,不想竟在僬僥國遺有此風。”

餘人聞皆默然,但因身處異地,又看公子虞無意出頭,唯有裝作無事。隻是前時僬人模樣奇特,行止似猴,多覺滑稽有趣。而今再其雀躍之態,倒感凶暴粗蠻,分明身軀小巧,反倒益顯可怖。

張端自那白須者落崖,已然轉開目光,不忍直視壇前景象,再看荊石神情,卻見其麵色如常,便低聲道:“子蘊對這海祭是何想法?”

荊石道:“有些奇怪。”

張端聞言又看他一眼,輕輕道:“隻是有些?”

荊石原本仍瞧那素裳人背影,聽得張端語氣有異,方才回過神來,搖頭說道:“生人祭祀,乃是當年青都進諫天子,明令所禁。若是修士在場,理當阻止方才之事。”

張端一聽,立知他言下所指,也朝那素裳人望去,見其雙袖挽於腹前,端然靜立,似正看那一眾僬僥人起舞,不露半分阻攔之意,不由也覺詫然。正是心中費解,又聽荊石續道:“你看他幕籬下所穿服飾,也並非修士羽袍。倒有些像是那些僬僥人祭祀的裝束。”

他話音方落,素裳人驀然回首,直往兩人所站處望來。彼時兩方相隔十數人,且有幕籬遮麵,瞧不見那素裳人視線所落,然而兩人見其回首,俱覺此人是在看己。

張端當即垂首彆目,又以肘輕撞荊石,示意其莫再多言。荊石卻不避對方視線,兀自正目以對,任憑張端幾番提點,也似渾然不覺。幸而此時眾僬僥人歡聲漸止,原先接杖的白袍人走至公子虞身前,同先前白須者一般躬身行禮,又以土語說出一番長話。

公子虞聽罷其言,微微欠身道:“如此多謝。”

白袍人又行一禮,便率隨眾下壇,往城池方向行去。眾人眼望隊列走遠,方才籲氣舒聲,皆覺如釋重負,卻聽公子虞道:“諸位方才所見,乃本地前大祭祀之葬儀。因其壽數將儘,便自行歸海入葬。此乃僬僥風俗,並非以活人為祭,諸位先生不必驚駭。”

眾人聽他此言,心下稍寬。然想葬乃事死藏形之儀,自古隻有逝者入葬,那白須者年事雖高,卻也行走如常,豈有自行跳海入葬之禮。再者方才眾僬僥人喜氣洋洋,若真為送葬而作,更是匪夷所思。

公子虞說完此事,便拾階而下,往壇前斷崖行去。眾人因有前鑒,見他登臨絕崖,不免提心吊膽。好在公子虞正值壯齡,並無輕生之念,不過立在崖畔觀望海景,俄而又道:“自我聖朝始立,六合並收,四海歸一。僬僥雖孤懸海外,亦屬豳王封授之邦,自當治善撫安。昔年青都與其國主立約,每隔百年之期,則揀選賢能入僬僥為治,以為施德歸化。今次期滿,正值大舉之際,便請諸位在此施展所能。”

他說到此處,忽而伸出手臂,遙指海中一眾山島續道:“僬僥國除卻此處主城,其餘皆以部落群居,散於海上群島。今次試題,請諸位先生各治一島,為期一年,期間政效所成,便是今次評考所依。”

此話既出,眾人終知此行目的,一時眾說紛紜,良久方止。公子虞既宣考題,亦不多給餘暇,當即傳令軍士鼓號,自崖下喚來數十小舟,駕舟者頭纏藤冠,皆為僬僥之民。又牽引吊索懸籃,點名按姓,將諸生一一送上舟。荊石本道自己當與樓簡、王萏同行,誰想公子虞安排去處,卻是故意將人打亂。相熟者俱不同舟,到得荊石,卻偏巧和張端排在一道。兩人互問所歸島嶼,荊石受命處名作“哈牟娑落島”,張端受命處乃為“哈牟吠舍島”,料是土語音譯,不知其意。

當下兩人落籃入舟,駕舟者一看人齊,便即搖櫓出海。其時海濱乃凡民禁地,經年寡有訪客,陸人能識海景者,舉世亦是寥寥無幾。今次眾人應舉赴海,終得有緣親見,遠觀唯磅礴宏浩,令人心折,而至親身入海,方感心神惶恐,難以持定。幸在僬民之舟,看似簡陋,實而細處精妙。其木皮白質輕,不知是何樹種。中段設一段軟席,又結麻索縛住乘客,以免顛簸中失足墜海。筏尾有櫓,繪作魚尾,雖是風急浪高,竟也依舊來去自如。

荊石生平屢次渡川,首趟出海,隻覺天地茫茫,四顧皆水,油生渺小之感。再回首看遠處高崖,唯見頂上覆一層霜白,約略是那天壇所在,而壇上是否尚有餘人,卻難看得清楚了。

張端見他回首後望,輕道:“子蘊可還在想那素裳之客?”

荊石回頭應道:“隻是有些好奇。”又轉了話頭道:“此處與我們言語不通,恐怕王淨芝無人可談,心頭寂寞。”

張端聞言亦笑,接話道:“我等雖在孤島,畢竟島上有民,非是絕地。他若真難耐寂寞,不妨快些收治島民,再結木筏以渡,便可去訪佶康兄了。”

她雖話中輕描淡寫,目中隱露憂色。荊石看她道:“莊卿可覺此事為難?”

張端歎道:“公子虞今次行事,實在出人意料。一經公布試題,便將我們分遣入島,竟連半點分說也無。若島上情形皆如方才所見城池,其實也不甚為難,隻怕連個通官話的都無,那當如何治島?我等與僬民這般懸殊,若不能服之,到時莫說牧治理政,恐怕連平日生計也難維持。”

荊石知她語意,搖首接道:“大舉是為選吏,非為練兵。公子虞想尋人辟荒守島,實不必用我們。聽聞西域之地風俗怪誕,公子虞今次特意選僬僥國作試場,想必也存心試探,看看我們在異地何以服眾。”

張端一聽“西域”二字,亦複不再多言,隻是沉沉遠望。兩人談話間,木筏已近一座山島,其上灘塗雪白,樹木青蔥,倒也似個妙處。搖櫓僬民駛上灘頭,將兩人打量一番,方才伸手指點張端,唧唧發聲。張端看他模樣,便解腰上繩索,下了木筏道:“看來此處便是我的試場。”

荊石看著她道:“莊卿小心。”

張端微微一笑,對他拱一拱手,朝島中行去。那僬僥人待她離舟,便跳下木筏,將其往海中推去。他雖身材矮小,力氣半點不弱,未等荊石起身相助,木筏已入浪中。荊石見狀,不由朝此人多看一眼,見他通體黑毛,手足皆有利甲,真正是十成猴相。其貌其態,與城中僬民無異,而若僬僥人皆有此蠻力,思來亦為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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