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音剛落,就有另一個尖銳的聲音冷冷道:“收徒不成就惱羞成怒,居然還要動手打人,你萬子良的臉皮倒不是一般的厚啊!”
原本抬起一手的老乞丐,聽到這兩個突然出現的聲音,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又把手給收了回來。
此時林中樹葉一陣搖曳,兩個人影從中飛了出來,當先一人寬袍大袖,方臉闊鼻,看上去頗為和善。另一人則是錦衣華服,尖嘴猴腮,麵相十分刻薄。
這兩人並肩而立,雙足不動,禦風而行,忽忽然便來到了湖中央的位置,在一塊巨石上麵停了下來。
檀溪湖占地極廣,湖麵上露出了不少石塊,這些石塊有大有小,小的不過三尺見方,大的則有百丈方圓。
被稱為萬子良的老乞丐見狀,冷哼了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縹緲穀的‘聖手雙子’,怎麼你們兩個要一起上場?”
他話音剛落,就單手掐訣,將足下的芭蕉扇給收了起來,同時提著那藍袍少年也落到了一塊巨石之上。
“哈哈哈,萬子良,你不要臉,我們哥倆還要臉。此次既然說好了是單打獨鬥,我們又豈會兄弟齊上?”寬袍男子哈哈笑道。
“哼,與這魔門妖人廢什麼話,他以己度人,自然覺得天下修士都和他一般無恥。”錦衣華服的刻薄男子一臉不屑地說道。
萬子良聽得眉頭微皺,眼中隱有怒火,但他想了一想,還是將這股怒火強行壓了下來。
眼前的這兩人是一對兄弟,方臉闊鼻、長相寬厚的那個叫林火,錦衣華服、麵相刻薄的那個叫林水。
他們早年因世俗仇家的追殺而淪為孤兒,但又因為身具上乘的火靈根和水靈根,而被雲遊的縹緲穀前輩修士看重,親自帶入宗門收為弟子,從此魚躍龍門。
林火、林水都已經達到了築基後期的境界,並且極其擅長合擊之術,即便萬子良自負神通不弱,也覺得難以在他們手上討得好處。
不過既然他們已經承諾,等會鬥法時隻出一人,那萬子良倒是沒有什麼害怕了。
林氏兄弟在修道一途上頗具天賦,這些年來深得師門長輩的愛護,在修煉上一直順風順水,故而有些瞧不起魔門中人,覺得他們都是歪門邪道,不足以與自己相提比論。
而萬子良出身皇絕宮,行事無拘無束,隻為自己心意快活,也瞧不起儒門中人的條條框框。
雙方遇在一起,無異於針尖對麥芒,根本是誰也瞧不上誰,這才會出現剛才那樣的冷嘲熱諷。
隻是無論萬子良還是林氏兄弟,此刻都沒有察覺到,檀溪湖湖畔的一株桃樹下,早就有一人等候在此了。
梁言此刻雙眼微閉,盤膝而坐,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隨著“緣木道”法術的施展,他身上的氣息已經徹底消失,整個人都融入到周圍的湖光山色之中,就好像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此時,林氏兄弟也已經閉口不言,偌大的檀溪湖上一時又寂靜無聲起來。
這種景象大概持續了半炷香的功夫,忽聽一聲長嘯,似青鳥出林,扶搖直上。
眾人聞聲,都是轉頭看去,隻見從檀溪湖的遠方,茫茫白霧的儘頭處,緩緩駛出了一尾輕舟。
輕舟之上,有人身負長劍,倒背雙手,白袍獵獵,傲然而立。
他雖然站著不動,但腳下輕舟卻依舊向前疾馳,載著他乘風破浪,不一會的功夫就來到了湖中央的位置。
此人的到來,讓在場的眾人都微微側目,就連之前有些狂妄自大的林氏兄弟,此刻也不敢再說什麼挑釁之語了。
“居然是他!”
正在打坐中的梁言也緩緩睜開了雙眼,目光中帶著一絲驚訝之色。
這位乘舟而來的白袍劍客,居然是自己的一個老熟人:乾元聖宮元太極!
還記得當年在觀魚峰上,為了師兄唐軍的婚事,雙方各自賭鬥了五場,他以《飛雷神劍訣》來鬥元太極的《奇風劍經》,最後在第三十招的時候讓此人棄劍認輸。
這一戰,是梁言在雲罡宗的揚名之戰,也是因為此戰,才有了後麵的星鬥入夢石一事。
沒想到五十年光陰過去,又在這潭西湖畔再遇此人。
如今的元太極,早已經沒了當年那飛揚跋扈的樣子,雖然性格依舊冷傲,但人卻變得寡言少語,看上去沉穩了許多。
他的氣息穩固而又凝實,修為也是在場幾人中最高的,赫然已經達到了築基期的巔峰,距離聚氣歸元也隻差一步之遙了。
可即便如此,梁言還是敏銳地發覺,此人似乎在修行上出了什麼岔子,如果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即便他再苦修百年,也未必能突破自身的瓶頸。
此時湖麵之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卻是那皇絕宮的萬子良嗬嗬一笑,衝著來人拱手道:“元道友多年不見,風采依舊,真是可喜可賀啊!”
元太極眼角一跳,這話在彆人聽來,或許是恭賀之詞,但落在他的耳中,卻又有些變了味。
要知道他在築基後期已經停留六十多年,當初和他同輩的玉京仙、葉晴之流,都已經成功突破自身瓶頸,到達了聚元之境,唯有他元太極還困在築基巔峰,多年來未有寸進。
萬子良這一句普普通通的恭維之話,落在元太極的耳中,卻似有莫大的諷刺。
隻是他現在這情況是有苦自知,卻無法向外人道也。
五十年前在雲罡宗觀魚峰的一戰,一個年輕的灰衣劍修已經將他的道心擊碎,五十年過去,這個心結始終橫在他的心頭,讓他的修為無法寸進。
在那之前,他還是乾元聖宮的天才劍修,同輩之中僅次於玉京仙之下,可謂前途無量。
也就是在那次擂台之上,自己狂妄的定下三十招之約,向來驕橫慣了的他,以為這次也能輕鬆戰勝對手。
可誰承想到了最後,棄劍認輸的那人竟會是自己,而且對方像是算好了一般,和他鬥了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招!
同樣是年輕才俊,同樣是劍修,對方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他說過的狂妄之語用在他的身上,而自己則成為了彆人一戰成名的踏腳石。
這個心結,幾乎成了元太極的魔障,每當麵臨突破之時,總會對自己產生懷疑,以至於道心崩潰,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