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盟當然知道沈獻問的是哪種喜歡，他這麼問，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組織語言爭取時間罷了。那天晚上，那麼決絕的離開後，他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但是沒有辦法，在心裡瞬間騰湧進來的那種自卑，那種就算坐在燈光明亮的餐廳裡，依舊讓他覺得自己身處黑暗的感覺，實在是有些難受。
一時沒忍住，才對陳諾說了那樣的話，然後決然離開，甚至連給她一個表態的機會都沒有。
想了想，張盟艱難的點了點頭。
看到他這樣，沈獻原先懸著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這個世界上，人心是最難測的，她自認為以她的認識來講，張盟不是那種會在許多女孩子之猶疑，給彆人製造曖昧誤會的人，等到對方泥足深陷的時候，再片葉不沾身的抽離。
還好，還好！
“陳諾她這兩天狀態很不好，”沈獻盯著張盟的眼睛認真說道“既然喜歡，為什麼要推開呢？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兩個人真正相互喜歡的概率不過百萬分之四十九，多難得啊。”
沈獻將自己帶入了知心姐姐的角色，雖然說這樣的話做這種事，對她來說十分陌生，但是為了這兩個比自己年少，又內心赤誠的兩人，她很願意這麼做。
張盟苦笑一下，搖了搖頭，“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有一段時間，我借住在陳諾家。”
“記得啊，當然記得。”沈獻立馬點頭，那時候他們兩個人都被顧誠的人盯上了，為了安全起見，沈獻住進了顧琛家，而張盟租住的地方也被找到，所以隻好暫住在陳諾那個空房子裡。
“怎麼了嗎？她家？”沈獻有些好奇，這和他們之間的感情有什麼必然的聯係嗎？
張盟又喝了一口飲料，“我和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知道我小時候住在什麼樣的房子裡嗎？那種土屋，用泥土砌起來的房子，房頂是用木頭做的，窗戶隻有這麼大。”他伸出手比劃著。
“就這，還是祖祖輩輩住了好多好多年的，後來我用獎學金，給家裡蓋了新的四合院，是我們那邊最流行的紅磚房，很好看。”
張盟說著說著，表情開始變得有一些神往，好像在他的腦海裡，已經出現了一座紅磚蓋成的四合院。
“你知道蓋了那麼一座四合院的錢，連陳諾那個房子的一平米都買不到。”
張盟的聲音聽上去很憂傷。
陳諾的家，沈獻是去過的，地理位置優渥，小區定位算是高端，物業，綠化，各項設施以及周邊的生活所需，都很便利。這樣的房子，放在哪裡都是搶手的，更何況在寸土寸金的北冀。
“張盟，你有認真和陳諾說過你的家庭嗎?你為你的出身自卑？還是你現在留學歸來，身份有所變化，你開始有些不齒你曾經的生活？”
“如果是後者，你就當我們今天沒有會麵。如果是前者，張盟，你真的太不了解陳諾了……”沈獻想了想，又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或者說，你隻是在把自己臆想的出來的東西，加諸在陳諾的身上。我覺得你們應該好好談一談。”
沈獻說話的語氣的十分誠懇。
“我不想拉著她去看那樣的世界，她純真美好，就應該活在她認為的那個和她一樣美好的世界裡。我的出身太苦，就算我現在以一個留學海歸的名義，拿著高薪，坐在高檔的辦公樓裡工作，也可以偶爾買一兩件昂貴的衣服，手表。可是在我的心裡，總有一個地方是匱乏的，那種匱乏，不是高檔的西服和名表可以填補的。”
兩人談話到這裡，張盟算是徹底的敞開了心扉。
沈獻有些意外，原來，他並不是像他的外表那樣陽光瀟灑，她忽然想起一句話“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張盟，大抵是後者吧。
沈獻忽然也有些難過，又開始開到安慰他，“張盟，你那麼優秀，又還那麼年輕，你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積累財富，去改變人生。一個人選擇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選擇怎樣過自己剩下的人生。我相信以後的你，一定成為一個非常棒的人，你那麼努力，一定會擁有一切你想擁有的。”
沈獻推心置腹的一番話，讓張盟的眼眶微微發紅。。
“謝謝你，獻姐。”
張盟抿抿嘴，修長的手指敲擊著被子表麵，“所以我才想，走的更高一些，看的更遠一些，我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未來。”
沈獻看他早已完成了自我攻略，心裡送了一口氣，笑道“這就對了嘛，隻要有目標，有希望，其他的一切都不成問題。”
話音落，她才忽然意識到兩人聊天的話題好像跑偏了，她不是來給陳諾鳴冤的嘛！
“也許有一天，等我內心足夠強大，我才能好好的和陳諾談一談吧，現在，我覺得我見到她，才真正明白一個詞——相形見絀是什麼意思。”
張盟苦笑，“當我發現我喜歡上她的時候，我甚至每天都會責備自己，我覺得我不應該動這樣的心思，我哪裡有資格啊……”
誰能想到，這是一個二十出頭沼氣蓬勃的男孩說出來的話。
“張盟，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眼裡，你已經甩開同齡人幾條街了。在陳諾的眼裡，你更是美好。我想，你們缺的可能隻是一個更進一步了解彼此的機會，而不是原始家庭那麼遙遠的差距。”
沈獻緩緩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又叮囑張盟道“你再好好想想吧，是要帶著遺憾就這麼離開，還是找陳諾說清楚，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會怪你，但是如果因為你的猶疑不定傷害到陳諾，我不會饒你。”
放完狠話，沈獻便抬步朝外走去。她希望，他們之間永遠不會走到第二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