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雁和萬方陣母都化為飛煙,羅天大陣自動瓦解,牛乳般的霧氣逐漸消散。藍陰陰的三輪明月之下,薑籬身上的黑色褪去,與殷識微一同懸浮在半空,俯瞰底下黑壓壓的叢林。
這隨意一瞥,二人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叢林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血色,方才被霧氣籠罩,所以才沒有發覺。薑籬釋放神識,頃刻間探查周遭數裡,發現許多樹木變得古怪邪異,藤蔓伸出螞蟻一樣密集的肉芽,捆住一隻路過的走獸。
有質子在林間遇襲,敵手竟是三個腦袋的兔子。他們緊急放出煙花炮,緊接著,四麵八方都升起燦爛的煙花炮。陰沉的夜空被五光十色的煙花照亮,天際現出絢麗而怪異的色彩。
“這是怎麼了?”薑籬訝然道,“這裡的兔子這麼大個兒?還長三個腦袋。抓起來做麻辣兔頭是不是很賺錢?”
殷識微沉聲道:“洞天有異。”
薑籬覺得鬱悶,怎麼她進的秘境全都出事?
這下情況有點不妙,蘇南雁死了,星陣靈玨也失效了,所有人唯一的逃生路就是返回太上神宮,從空間裂隙離開此地。
“戚飛白他們在哪兒?”
那小子不學無術,不會被三個腦袋的老鼠吞了吧。薑籬心裡咯噔一下。
“在東北五十裡外紮營。”
二人朝東北方向飛行,途中遭遇一支煙花炮,本不想管,畢竟戚飛白是戚心竹和殷雪重的兒子,薑籬決不能讓他在自己手底下出事。然而底下傳來呐喊:“蕭二姑娘!懇請蕭二姑娘救我一命!”
低頭看,困在林中的竟是秦緋。那姑娘被長著肉芽的藤蔓追趕,挪移跳躍,身披數創,好不狼狽。想要禦劍飛天,卻屢屢被空中狂亂的藤蔓擋下來。這姑娘曾給薑籬報信,薑籬沒法兒袖手旁觀。
殷識微看出她的猶疑,道:“我們分頭行動,在太上神宮集合。”
“你行麼你?”薑籬狐疑地看他。
“無妨。”
的確,薑籬暗忖,這廝能趕上她的速度,就算是個不擅殺伐的醫者,帶人逃跑還是沒問題的。而且方才和蘇家母子對戰,他區區一個二品醫者,竟然全無懼色,就連薑籬也不知道他藏了多少底牌。
薑籬正要答應,他忽然道:“阿籬,你欠我的答複,不要忘。”
薑籬一下沉默了,不知如何回應。
夜色下,他的眼睛平靜如古鏡,照見薑籬通紅的臉龐。她的心臟又不受控製地亂跳,怦怦怦,好似要跳出胸膛。他清冷寧靜的眼神好似喚醒了什麼,讓薑籬死寂的心尖開出一朵小芽。
可往事太沉重,死了蘇南雁和秦家老祖,還有戚心竹。仇人還沒有殺儘,她的屍骸還差兩條腿,哪有空談情說愛?一想到這些,心尖小芽偃旗息鼓,縮回原地。
她再一次選擇了逃跑,“我我我我走了!”
說罷,不等殷識微說話,她已禦劍絕塵而去。
殷識微:“……”
薑籬一口氣飛出去幾十裡,終於在叢林中央找到殷家的營地。
殷家營地運氣不錯,尚未受到肉芽藤蔓和奇異走獸的攻擊,但言歸顯然已經覺察到不對勁,修者們都已經嚴陣以待,持劍守在營地四角。戚飛白立在篝火邊上,等薑籬和殷識微等得抓耳撓腮,好幾次想偷偷溜出去找他們,被言歸一把拽回來。
一抬頭,忽見薑籬凜冽的劍光,戚飛白兩眼一亮,喊了聲:“師……”瞥見旁邊的王南珠,忙改了口,“蕭梨!”
薑籬落了地,王南珠迎上來,細聲道:“二姑娘可還安好?”
“我沒事,你們怎麼樣?”薑籬擺擺手。
言歸道:“暫且無事,不知公子何在?”
“他去救秦緋了。”薑籬道,“此地不宜久留,來的路上我看到好多質子已經遇難,你們趕緊收拾收拾,先回太上神宮,我們和殷識微在那兒集合。”
眾人應聲,各自去拔營。大家踩滅了篝火,舉起火把,正要禦劍騰挪,忽聽叢林深處傳來求救聲。
“——救命!”
“嗚嗚嗚,救救我……”
王南珠一聽這聲音,臉色大變,湊近薑籬,低聲道:“是荊楚鴻。”
原來是那家夥,薑籬懶得管他,帶隊要走。然而叢林間傳來荊楚鴻的呼喊:“你們彆走!帶我一起!”
荊棘叢驀然分開,窸窸窣窣的聲音和重重疊疊的暗影間,一個龐大的身影從其中爬出。見了這身影,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駭然拔劍。荊楚鴻赤身**趴在最底下,其上層疊著他那二十個修者侍衛。他們所有人的下半身都黏連在了一起,構成千層塔似的可怖姿態。
那二十個修者低聲呻吟,下方的荊楚鴻看見薑籬,尖叫出聲:“是你,怎麼又是你!”
戚飛白臉色慘白,道:“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會不會是建木果實?”王南珠訥訥說道,“我們同在此地,我們沒事他有事,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吃了果實。”
這麼一想,簡直後怕。若非他奪走了建木果實,變成這副怪模樣的豈不是她的父兄?
“走,立刻離開!”薑籬當機立斷。
眼看殷家眾人要走,荊楚鴻爬得更快了,蜘蛛似的急速爬過來,“帶上我!帶上我!”
薑籬一劍劈過去,叢林被劍光分作兩道,荊楚鴻的巨大軀體被雷火劍光燒儘,光剩下一顆腦袋在原地慘叫。薑籬又補了一劍,荊楚鴻徹底失去了聲息。
眾人不敢耽擱,立刻禦劍,頭也不回地往叢林外飛。周遭藤蔓醒過來了似的,狂亂地撲向眾人。薑籬拔劍開路,雷電暴閃。神雷一震,所有藤蔓在電光中消弭。殷家眾人有驚無險穿越藤蔓包圍,升上天穹。
站在劍上往下看,下方已經成了人間煉獄。許多質子被藤蔓纏住,吸乾精血。遠處還有人成了荊楚鴻那般的怪物,估計也是吃了建木果實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薑籬禦劍掠過怪物們的頭頂,直奔太上神宮。
***
另一頭,殷識微把秦緋接進青葉舟。
秦緋微笑著道:“多謝公子。”
話音落下,殷識微眉心一皺,立刻棄了青葉舟,身影連續閃現,和秦緋拉出一丈的距離。
青葉舟中,秦緋的臉皮寸寸皸裂,蛻皮似的簌簌下落,露出下方秦絡的容顏。本是清麗的少女,不知為何自帶一股說不出的邪氣,看著殷識微的眼神也甚是幽深。
“你是個敏銳的孩子,可惜太遲了。”秦絡道,“本想和故人敘敘舊,卻不想留下來救我的是你。也好,老夫看你這軀殼不錯。女娃娃的身體老夫用不慣,不如你把你這軀殼送給老夫吧。”
一種麻痹的感覺蔓延上殷識微的掌心,他抬起手來,發現自己掌中已經凝聚了一團黑氣。
若非他強行壓著,這黑氣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腦髓中宮。
“莫要掙紮了,”秦絡緩聲道,“方才趁你救我,我分出一縷神識植入你的軀殼。你多大的年紀,神識有幾分力量?抵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