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徹想揉揉眉心,說“你讓我彆說話。”
“……”
疏忽了,大意了。
這麼久沒見,光關注狗男人爆表的自戀值了,忘了他還是話題終結者王者段位的存在。
陳歆野氣得反而笑了,說“行,你彆說話。你一輩子都彆說了!”
她轉身要走,戎徹坐起來。
“我是怕惹你生氣。”
“那恭喜你,我更生氣了。”
病房內,加濕器每隔一段時間發出微弱的嗚嗚聲。
醫院的氣味是陳歆野最討厭的,不僅僅是刺鼻,而是這個味道會刺激她想起不好的回憶。
所以,她最煩來醫院。
而這一次,多有了項——害怕。
醫院是帶來的生的希望的地方,但與此同時,它也是死亡聚集地。
她再也不想來醫院了。
戎徹見陳歆野雖臉色還是不好,但好歹沒再要走,暗自鬆口氣。
“我知道你生氣。”他說,“你可以說我,不要憋在心裡。”
陳歆野“哼”了聲,反問“你還真有病啊?喜歡彆人說你?”
“你可以。”
“……”陳歆野哽了下嗓子,“那還是有病。”
戎徹淺淺一笑,說“或許吧。”
陳歆野瞪他,沒反擊。
兩人重回之前安靜的氣氛,但氣壓似乎沒有那麼低了。
過了會兒,陳歆野去衛生間打來一盆熱水。
她把水盆重重放在床頭櫃上,水珠濺出來幾滴,滴在被子上,留下一個個點點。
“你可真是賺到了。”陳歆野繃著臉說,“我長這麼大,還沒這樣照顧過誰。這麼一看啊,你衝進去也不是沒腦子的行為。能得到我的照顧,太值了。”
戎徹嘴角一揚“嗯。”
“……”
嗯你個大頭鬼。
陳歆野把毛巾放進盆裡,水很熱,她擰的時候使不上勁兒,水嘩啦啦往下滴。
“再加些涼水吧。”
“怎麼?還想使喚我?”她不悅道,“再廢話,你自己來!”
戎徹盯著她泛紅的手,皺了皺眉頭。
就著熱乎乎的毛巾,陳歆野給男人擦臉。
“看我乾嘛?想洗眼?閉上!”
她凶起來的樣子是有些氣勢的,但在戎徹眼裡卻是嬌俏,他點頭,順從地閉上眼。
陳歆野是真的第一次乾。
隻知道毛巾熱一些放在臉上舒服,其餘的,就是隨便弄,反正擦臉也不是什麼技術活兒。
擦了一輪,戎徹原本白皙的肌膚透顯出來。
陳歆野有些潔癖,見水臟了,就去衛生間重新打,來來回回幾次。
等到了最後一次,她要收回手時,手腕被緊緊握住。
男人掌心微涼,印在她還熱著的肌膚上,對比明顯,激得她不由得身子微微輕顫了下。
“乾什麼?”陳歆野問,“已經很乾淨了。”
男人的目光好像移不開似的,直直地看著她。
而他眼裡蘊含著淡淡的淺光,光裡還藏著從她不曾見過的脈脈溫柔,像是和煦的春風吹散他原本的嚴寒酷雪。
“歆野,我喜歡你。”
毛巾掉落,掉在兩人之間。
上麵的水迅速洇濕被子,圓圓的水跡像是湖麵的漣漪,層層蕩漾開來。
陳歆野的心跳隨著那四個字好似停止過跳動,等恢複正常時,身邊的男人還在那樣地看著她。
“之前是我不懂得珍惜,還很惡劣地傷了你。”戎徹說,“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陳歆野抿著唇,沒說話。
戎徹手上不禁加了力道,稍稍探身,又說“我保證,這次不會讓你失望。”
又是良久的沉默。
兩人就這麼麵對麵坐著,一個人抓著一個人,好像入了定。
不知過了多久,陳歆野活動手腕,低聲道“你先鬆開。”
戎徹聞言沒動,沉了會兒,才慢慢的、一點一點鬆開手。
陳歆野立刻站起來。
沒看男人,她說“先謝謝你的告白。”
戎徹蹙眉,想說這話什麼意思,又聽“不過,不是有告白就會答應的,對不對?想當初,我和你告白時,你是怎麼說的?哦,你沒說,你直接給我趕出去了。”
戎徹攥緊被單,低下頭。
“不過你放心,我沒那麼狠心。你先好好養傷,剩下的……”
“對不起。”
“什麼?”
戎徹抬起頭,神情認真鄭重,說“對不起。”
自從家庭發生變化後,除了戎菀在美國接受治療無果時,這二十多年裡,是他第二次說這個詞。
隻是這三個字太輕太無力,包含的自責和愧疚太深太沉重。
陳歆野也沒想到驕傲孤冷如戎徹這樣的男人會低下頭和她說對不起,而且像是怕她聽不清,還鄭重其事說了兩次。
陳歆野握緊雙拳,心中五味雜陳。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想就這麼輕易揭過去,於是故意道“要是道歉有用,要警察乾嘛。”
這話他應該熟。
畢竟最近一段時間他朝著霸總的路上一去不回頭。
果然,男人沒話接了。
陳歆野暗爽,清清嗓,過去端水盆想先走再說,沒想,他又開了口。
“我不敢。”
她愣住。
戎徹沉聲道“我害怕如果我們在一起,有朝一日感情變質了,怎麼辦?”
陳歆野放下水盆,有些不可思議,問“你的意思是我肯定會被你甩了?”
我滴個天。
誰給他的自信甩陳家長公主?不想要榮華富貴了嗎?
她氣得有點兒想拿水潑醒這個狗男人,剛要說話,戎徹說“不是我,是你。”
他抬起頭看她,之前眼裡還含著的光,這會兒黯淡了下去。
“我怕,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就像他的父母,曾經也是山盟海誓、難舍難分,可等到一拍兩散時,過去的誓言就像詛咒,隻一句“不愛了”,就把一切一筆勾銷。
陳歆野沒想到他會是這個思路。
在床邊走了幾步,她轉身,說“如果你覺得一段感情還沒開始就要被扼殺、被判死刑,而原因是因為你害怕不能天長地久,那……”
她飽受的那些痛苦和思念算什麼?
陳歆野莫名委屈,拿包想走。
戎徹意識到,下床去攔,也忘了自己的腿才包紮好,醫生說這幾天一定的少動、少使力。
“你起來乾什麼!”
陳歆野可沒忘醫生的叮囑,返回去把人按下,可還是晚了一步,戎徹的傷口被狠狠扯了一下。
“你真是不作死難受是吧?”陳歆野又急了,“你就不能……”
“疼。”
“……”
“我疼。”
陳歆野瞬間沒了脾氣,轉而手足無措。
“沒事,我叫醫生過來。”她說,“我讓醫生給你開點兒止疼藥就好了。彆怕。”
戎徹拉住她的手,說“不用麻煩。吃止疼藥對身體也不好。”
也是,容易麻痹神經。
陳歆野瞧瞧男人,不覺放輕了語氣“我扶著你,你先坐好。”
“沒關係。”戎徹說,“我能忍。”
“……”
“我們先把話說開。”
“……”
陳歆野忽然想,她和他大概是一枚硬幣的兩麵。
曾經,她勇敢去追求他,可他拒絕了;現在,他執著地追求她,她搖擺不定,無法確定心意。
他們總是錯開,總是不同。
可她忘了,既然是枚硬幣,他們就是共生的,隻是一體兩麵而已。
“你先坐好。”陳歆野說,“不要扯到傷口。”
戎徹搖頭,“沒關係。我……”
陳歆野沒了耐性,喊道“行,那你就給自己弄瘸了吧!你瘸了最好,那我也省心了,因為我絕對不會和一個瘸子在一起。”
“……”
戎徹剛才一時沒招才想起郝聰的話,沒想適得其反。
他點頭,正要坐好,忽而靈光一閃。
“你又被點穴了是不是?你再這樣,我可就……”
“我要是沒瘸……”戎徹看向身邊的女人,“你是不是就答應和我在一起了?”
“……”
陳歆野真是栽在他手裡。
其實,她的本意就是想去衛生間冷靜一下,再獨自狂歡一下。
畢竟在醫院聽到告白比較晦氣,那她本人總得美美的吧?
可這個狗男人一出接著一出,搞得她心率失衡,每句話都攪得她沒辦法鎮定。
不過,反正惦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雖然他曾經犯下了很大的錯誤,眼瞎似的居然拒絕她,但誰叫她是長公主呢?
公主肚裡能撐船。
看在他現在是真心悔改,認錯態度還過得去,也不是不能給他機會,讓他重新做人。
“你剛才的話,是不是我理解的意思?”
戎徹追問,眼裡的光也回來了。
陳歆野彆過頭,抿了抿唇,問“你話這麼多,腿是不是不疼了?”
戎徹想說本來就不是多疼,可話到嘴邊,他說“疼,但是……”
後麵的話讓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給止住。
陳歆野用最快的速度親了男人一口,然後彈開,紅著臉小聲問“現在,還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