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老百姓麵官,見了世麵了。
不過這麼重要的事情蘇無問不能不說,就算郎大人不願聽,她也得提一提,說不定憑她那三寸不爛之舌,竟能把郎大人給說動了。
這件事情可關係著她爹娘的後半輩子。
所以蘇無問一邊在郎廷極的殷勤好客之下,推推搡搡來到了郎府的大門口,一邊大聲道“郎大人我是來跟你商量瓷器的事兒——”
郎廷極見她話已經問出口,也不好意思假裝沒聽到“這事兒你去跟顧風年商量便行。”
“此事事關重大,還是得由郎大人做主。顧兄前幾日讓我來找郎大人商量。”
蘇無問此時已快被推搡到門口了,郎大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郎窯既然已交由你和風年管理,你倆相互商量著便是,不必事事都要征求我的意見,把郎窯交到你們手裡,我放心得很,瓷器的事情你們懂的自然比我多。”
不是,郎大人,我不是來找你商量尋常小事的,我是想跟大人談一談給聖上祝壽的事兒——”
郎廷極不推她了,猛地一把又把她拉了回來。
“蘇小姐,我突然想起,前次麵聖,聖上賜給我十匹絲綢,我這府裡也沒個女眷,蘇小姐不妨來看看,若是有喜歡的,儘管拿去便是,我反正也用不完。”
郎廷極不由分說,一手攔在蘇無問身後,一手指著前方的路,讓蘇無問跟著他走,一邊走,一邊旁若無事地接著問她“蘇小姐,你說你來找我是為了商量給聖上祝壽的事兒。”
“是的,郎大人。”
蘇無問本來以為來到郎府之後,她就能跟郎大人一塊兒坐下來好好商量這個事兒,沒想到場麵如此獨特。
郎廷極走得太快,他又伸了一隻手攔在她身後,蘇無問隻得也加快腳步,這一邊走一邊說,實在是有點過於著急忙慌了。
“郎大人,曆朝曆代的瓷器都有所發展,都在推陳出新,瓷器誕生於東漢時期,有了青瓷和黑瓷兩種,到了兩晉又出現了白瓷,唐代的時候,青白瓷的燒製工藝都有了很大的進步,出現了‘南青北白’的局麵。宋代更是出現了汝、官、哥、鈞、定五大名窯,宋代汝窯的青釉色瓷器有著色如‘雨過天青雲破’處的美譽,其紋如冰裂、溫潤如玉,外形樸素高雅。而到了元代,宋真宗以其年號景德賜南昌鎮為景德鎮,從此便有了這景德鎮,燒製出了名揚天下的青花瓷。到了明代更是有了高溫顏色釉,我蘇家的寶石紅釉便是在明代創燒而成的,唯有我大清朝目前還沒有燒製出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瓷器。”
郎廷極放慢了腳步。
蘇無問接著道“郎大人,在聖上六十大壽之時,即使是送上一尊寶石紅釉的瓷器,也算不得我大清朝在瓷器上有何建樹,這隻是複燒出了一種明代便已有之的釉色。”
郎廷極站住了腳步,神色凝重地看向了她。
“蘇小姐的意思是——”
“郎大人,我蘇家本就掌握著寶石紅釉瓷器的燒製工藝。隻要多加調試,多費一些心血,燒燒製出一種不同於寶石紅釉,但卻同屬於紅釉色係的瓷器,想必不難。一來大清朝本就需要有自己的特色瓷器,二來聖上又喜愛紅色。郎大人,若是你的郎窯裡頭燒製出了一種彆開生麵的紅釉瓷器,等聖上六十大壽的時候,郎大人帶著這件瓷器進京麵聖,豈不是更能得聖上歡心?”
郎廷極可是江西巡撫,江西巡撫也算是個老大不小的官了,因此郎廷極在抓風向標上可是頗有一手的。
一聽完蘇無問這番提議,郎廷極即刻認真考慮了起來,按現在的時間算,考慮了也才不過三分鐘,便一口答應了蘇無問的想法。
“蘇小姐若有此大誌,我郎廷極必然全力支持,到時若得聖上恩寵,本官必定會在聖上跟前提起你蘇小姐的名諱。”
蘇無問趕忙道“若當真能燒製出一種新色的瓷器,那自然是因為郎大人督造有功,我蘇家既然是郎窯裡頭的人,便也是郎大人的人。”
蘇無問這句話沒有明說,但是意思已經點到了,若真能燒製出一種新色的瓷器,討得了聖上的歡心,蘇無問也不敢居功,這功勞還得是郎大人的。
郎廷極不信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蘇無問平白地替他燒製出一件瓷器,替他榮獲聖上恩寵,自己卻什麼要求也沒有。
當初蘇無問帶著寶石紅釉的瓷器找上他,他便有了一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一直不相信有這種好事,直到後來他悄悄地把顧風年拉到一旁,私下裡問了一通,才算是明白過來。
原來蘇小姐是被王漢和趙天葵搞得走投無路,投奔他來了,想拉他當個靠山,因此才主動提出要幫他燒製寶石紅釉的瓷器。
郎廷極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反而鬆了一口氣,平白無故掉下來的餡餅,他還真有點不敢吃。
這會兒這個蘇小姐又忽然要幫他燒製新色的瓷器,她不可能一無所求。
郎大人放慢了語速,著重說了一句“蘇小姐,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凡是辦得到的,我郎廷極絕不會袖手旁觀。”
“郎大人,若蘇家當真在郎窯裡頭燒製出了一種新色的瓷器,又有幸討得了聖上的歡心,還懇請郎大人在聖上麵前替我爹娘美言幾句——”蘇無問說到這兒,撲通一下,單膝跪地,跪在了郎廷極跟前,抱拳拱手,“我爹娘也是上了當,受了騙,這才犯下了欺君之罪,以致被聖上流放邊疆——”
郎廷極趕忙把蘇無問扶了起來。
蘇無問把過往種種從頭到尾跟郎廷極說了一番,末了,說道“若是明年聖上的壽宴之上,郎大人討得了聖上歡心,還請大人替我爹娘求個情,說不定聖上一高興,便免了他們的罪過,準許他們回轉家鄉,我們一家人便又能團聚了。”
郎廷極雖然是個好官,但卻不是個糊塗官,遇到這種事兒他仍然得考慮考慮,不是說同意就同意,在聖上的生日宴上貿然提起這個事情,萬一惹得聖上不高興了,到頭來還得怪罪到他的頭上。
他去替聖上祝壽本是為了博得聖上歡心,若是反而被怪罪了一通,豈不是白費功夫、功虧一簣。
郎廷極遲疑了好一會兒,蘇無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見郎廷極忽然點了點頭“好,蘇小姐,我答應你,若是明年壽宴之上,聖上見了你燒製出來的瓷器,當真龍顏大悅,那本官必定想方設法在聖上麵前提一提你父母,求聖上開恩,讓你一家團聚。”
郎廷極說到這兒語氣加重了一點“可若是聖上見了你這瓷器之後,並無多少喜色。蘇小姐,你可彆怪本官不幫你,本官實在是有心無力。畢竟,在壽誕之日貿然提起兩位罪人,本官也怕衝撞了聖上。”
蘇無問見他答應了,心裡頭很是感激,撲通一下,又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