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來過。”
“知道了,下去吧。”
李渭靠在床上,他傷口痛得厲害。
他想到前幾日醒來時,睜開眼將將清醒,腦海裡第一個便想到沈薏環那張嬌美側臉。
她為他換藥,在床邊陪著他,可他定神看了看,隻有青崖和陳沅二人。
想也是,沈薏環如今正在隨州,她好不容易甩脫他,怎麼可能自己跑來豫城,隻怕她連自己到豫城都不知情。
不知道最好。
看著床邊的青崖和陳沅,他閉上眼,一句話都不想說。
他心裡落寞又失望。
這輩子自己從未這般愛過旁人,他雖是生在豫城,可自懂事後就在京中長大,隨著年歲漸長,父兄的樣貌在記憶中漸漸模糊,可他心中仍有父兄的位置,他們這一族多少人,一生所求就是護佑大周的每一寸疆土,父兄亦如此,他理解他們。
除了親人,便是沈薏環了,她悄無聲息地進入他的生活,然後抽身得乾乾淨淨,令他嘗儘情愛的熬煎。
他摸向胸口的那方銅盒,盒子裡是他對沈薏環的心意。
他親手繪了圖樣的簪子,還有她親手打碎的簪子。
釵環微不足道,難表他心意之萬一,可他手中,她的物件太少了,他尋了個木盒,又換成銅盒,日日帶在身邊的,哪去了?
他身上著實沒什麼力氣,待摸到枕邊,心才放下,這若是丟了,隻怕再難尋回了。
跟她一樣,弄丟了,好像就找不回來了。
他驀地愣住了,銅盒旁邊,竟還有一隻玉鐲,他看了一眼,便認出那是當初他硬塞給沈薏環的那隻。
她來過嗎?
李渭忍了好幾天,問都不敢問,他根本不想聽到否定的答案,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來過。
如今聽青崖說了,心頭劇烈地跳。
她為何而來?
李渭躺在床上,他身子正慢慢恢複,隻是卻是沒甚力氣,正有些疲累,青崖在外麵通報,聲音透著喜意
“將軍,夫人來看您了!”
沈薏環一進裡屋,便與李渭深不見底的眼眸對上。
“環兒。”李渭低低喚道,他念著她的閨名,短短兩個字,卻蘊著不知多少情思。
“你,傷口如何了?”沈薏環避開他熾熱的目光,看著他裹的嚴實的肩上,輕聲問道。
“疼。”李渭一瞬不落地看著眼前的女子,聲音還有些委屈。
“那你好好養著吧。”沈薏環抿唇說道,她這般說,卻沒動。
李渭拉住她的衣袖,怕她真的走了,“彆,你若走了,更疼了。”
沈薏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再吭聲,也沒提走的事,李渭順著衣袖,握上她柔軟的手指,將她指尖牽在手裡,小心打量她的神情,見她沒什麼反感的神色,攥得更緊了些。
“環兒來看我,我哪都不疼了。”
“不是來看你,是青崖說你有事找我,你有什麼事?”沈薏環抿唇笑問。
其實今日青崖確實來尋她,隻是說了李渭的狀況,並未說他有事尋她,是沈薏環聽到他問起自己,便過來了,她也想看看李渭恢複的怎麼樣。
“來了就好。”李渭有些黯然,卻沒說旁的,他是真的覺著,她能來就很好了。
“隨州的田莊商鋪,是你給我的?”沈薏環任他牽著手,理了理他散亂的額間碎發,輕聲問。
“嗯。”打從京城之後,她還從未這般態度對他過,李渭呼吸都窒了窒。
“給我做什麼?”沈薏環耐心的問道,他如今態度軟和,麵色蒼白,紅著耳尖,說話中氣不足的樣子。
看著就很好欺負。
“環兒,無論你作何想,我總是想你過得舒服些,”李渭彆開眼,頓了頓,“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給我錢財,就能放心了?”沈薏環靠近他,這會她占了上風,眸光篤定的樣子,其實是有幾分他的神采的。
李渭氣息這會全亂了,他連日昏睡,這幾日憂思鬱結,積壓在心口,身子也虛弱,根本沒辦法調整他的心緒。
他盯著眼前開合的紅唇,嬌豔的麵容,還有鼻息間繚繞的香氣,他幾乎是潰不成軍。
“環兒,隻有將你留在我身邊,我陪著、看著,才能安心。”他聲音微啞。
沈薏環指尖輕點他的臉頰,順著下頜,撫上他喉間頸前,最終停在他傷著的肩處,“懷豫,豫城不好玩,我想去有湖有山的地方住,你陪我嗎?”
“嗯。”一瞬間,李渭心口酸脹,幾近失語,他看著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輕應聲。
“那你要好好養傷。”沈薏環摸摸他的臉,柔聲說道。
“你,明日還會來嗎?”李渭問道。
“也許吧。”沈薏環看著他認真的樣子,輕輕笑著說。
“為何不來?”他忍不住追問道。
“我問你,你來豫城,是為了什麼?”沈薏環沒回答他的發問,隻問他道。
“我父兄皆在,我自然應該來的。”
“豫城這邊的戰事是不是跟沈家的事有關係?”
她太敏感,想得很細,李渭也不願欺瞞哄騙,他沉默良久。
“環兒,我家世代從軍,便是如今皇室沒什麼可效忠的,可我總歸要給大周百姓一個交代。”
沈薏環眨眨眼睛,眼淚滾落而出,她埋頭在他頸間,“可是你差點死了。”
她呼吸噴在他皮膚上,激起陣陣顫栗,她的哭腔和淚水,讓李渭心裡如同刀割一般的難受,比他如今身體上的疼痛還要痛百倍,痛千倍。
他這幾日無事時也在想,他若是死了,其實沒什麼遺憾的,他自十幾歲到如今,戰場出生入死,不知經曆過多少難關,死在戰場上,再正常不過,若是死在陰詭謀算中才令他難以瞑目。
可若是真在戰場上這樣走了,唯一的一點念想就是她了。
他多喜歡她啊,就這樣離開,實在是不舍,可她跟自己說過那麼多決絕的話,他辜負她的情意,她不想跟他在一起這很正常。
隻是舍不得而已。
可如今,她在他身上,埋在他頸側,抱著他,跟他牽手,這場景,他幾乎不敢相信。
他抬手攬住她的腰肢,實實搭上她的身體,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腰背,安撫她的情緒,這會他心落回實處,心口酸澀,眼眶也有些熱意。
肩上的傷口真疼,李渭這樣想著。
“環兒,我很愛你。”李渭閉上眼睛,低喃出聲。
“嗯。”沈薏環悶聲應著。
“環兒。”
“嗯?”
李渭緊了緊她,將她往自己心口處按了按,他想聽她說,她也喜歡他,也很愛他。
可若是不呢?或者她說不出口呢?
罷了。
“懷豫。”沈薏環小聲地喚他,念他的表字。
“我在。”他沉聲道
“懷豫。”她鬆開她,微微起身,有些不好意思。
他還是病人呢,自己還這樣壓著他。
“彆哭了。”李渭抬手,用指腹撚去她麵上的淚珠兒,拍拍身側的床榻,示意她躺在身邊。
沈薏環側在他身邊,單手撐著身子,就這樣看著他。
李渭神色溫柔,眉眼間半點鬱色都看不出,他蒼白的麵色因著心緒的劇烈變化泛著不大正常的潮紅,反倒增添了幾分病態柔弱的美感,因為換藥敞開的衣領更顯得很是撩人。
她有點想親他。
她這樣想著,也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