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甫定。
蘇檀仍記得沈修妄的吩咐,重回禪室外間守著。
小銅爐中的碳尚有餘溫,熱烘烘的。
她卻感覺,不知何處有一絲涼意直往骨子裡鑽。
正垂首出神,內室隔扇門推開。
沈修妄陪同兩位貴客出來,那兩人仍是裹著玄色披風。
蘇檀上前為他們打開外間的門,已有領路仆婦等候。
為首的男子朝沈修妄略一頷首,便抬步往外走。
身後的年輕男子對沈修妄拱手行禮“今夜叨擾都督許久,喬某告退。”
喬某。
蘇檀垂首立在一旁,聽到這二字,忽的眉心直跳。
心頭瞬間滑過一絲想法,她驀地抓住。
兩人先後出門,姑娘不經意抬眸看向那位自稱“喬某”的男子。
披風大帽遮住他的眉眼,鼻梁山根極高,唇線清晰,下頜線條流暢淩厲。
男子恰好抬手整了整帽簷,一雙深邃的眸子撞上她的。
似乎是笑著的。
又似乎蘊含著難以言說的隱忍和期盼。
僅瞬息之間,擦肩而過。
蘇檀抬眼的動作極細微,再次垂眸掩去視線,已然怔得方寸大亂。
那人,為何如此像喬煜?
他為何自稱喬某?
怎會如此巧合?
還有他看向她的眼神……
難道……
不可能……
一瞬間,鋪天蓋地的想法冒出來,密密匝匝,堵得她暫時失去思考的能力。
等到她再回過神,兩人已經跟隨領路仆婦,悄然離去。
沈修妄自然發現她的臉色不對,俯身歪頭盯著她瞧,問道“怎的了,失神落魄的,見鬼了不成?”
蘇檀抿了抿唇,隱下心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方才回屋穿衣裳時,看到牆外她們——”
“看見殺人了?”
“嗯。”
沈修妄輕笑一聲,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往主屋走。
“見血而已,本公子記得你膽子不小,那夜在畫舫不是早就見過麼。”
姑娘低頭跟著,沒吱聲。
走回房內,一路無話。
進屋後,蘇檀也隻是安靜地備水伺候他沐浴更衣。
洗淨後沈修妄換上寢衣倚在榻上,手裡握著一塊圓形玉墜子上下拋玩。
餘光瞥向剛從淨室出來的姑娘。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蘇檀也已經換好寢衣,此刻她猶豫是去立櫃中取條被褥鋪在踏板上睡,還是直接打地鋪。
緩緩挪步過來,最終決定選前者。
她方向一轉徑直往立櫃而去,卻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磨磨蹭蹭的作甚,還不快過來早些安睡。”
蘇檀腳步一頓——
這是叫她同榻而眠的意思麼。
沈二公子耐心告罄,又喚一聲“過來。”
“是。”
姑娘聽話地走到榻邊,卻見這人肩寬腿長的占去床榻外側一大半,隻剩裡邊兒稍微寬敞些。
臥榻以裡側為尊,男子先上榻,睡裡側。
女子後上榻,睡外側,方便起夜或是茶水伺候。
夫妻之間尚且規矩眾多,何況他們如今隻是主仆。
蘇檀思忖片刻,不知該怎麼開口請這尊佛往裡挪一挪。
要麼乾脆她還是睡踏板得了。
進退兩難間,姑娘垂著頭,秀眉微蹙。
沈修妄早已將她這番反應收入眼中,局促時頗有些可愛。
他緩緩收起長腿,屈膝,腳邊留出一小塊地方,唇邊噙著抹玩味的笑“去裡頭。”
獨身慣了,八載邊關生活,他早已習慣和衣便睡,聞號立醒。
叫他拘在床榻裡側委實不舒服。
蘇檀下意識拒絕“公子,於禮不合,薑嬤嬤教過……”
沈公子不耐煩打斷“再囉嗦一個字,當真收拾你。”
收拾。
打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