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
夜濃如墨。
陵陽山腳下,有名的淫棍惡霸家中響起女子尖叫淒厲的哭喊聲。
男子粗嗓謾罵,汙言穢語。
隨後激烈的打鬥聲傳開,不多時人聲漸止。
屋中燃起熊熊大火,火光衝天……
左右四鄰呼喊走水,端盆提桶撲滅火勢。
斷垣殘壁下,隻橫七豎八,躺著兩具麵目全非的焦屍。
……
遠山小徑中,四道身影結伴同行,前後兩名男子各自負責開道和斷後,中間是一高一矮兩道纖瘦人影。
蘇檀抬手抹去額角血漬,衣裙沾滿黑灰,雖形容潦草,臉上滿是難得一見的快意和興奮。
已然逃離陵陽山脈,四人總算能歇下來喘口氣。
大江和小川砍開一大片雜草,鋪開一塊布,請蘇檀坐下。
燕子緊緊拉著蘇檀的手,仰頭看她,“姐姐,原來你生得如此好看。”
蘇檀揉揉她的發頂淺笑,隨後矮著身子坐下,拉著燕子一並坐於身側,又叫大江和小川坐她們對麵。
四人圍成一團。
大江和小川怔怔看著麵前的姑娘,這些日子他們隻知道對方是個極有成算,又有善心的女子。
卻不知道帷帽之下,竟是如此驚豔的麵孔。
兩人訥訥低下頭,不敢造次。
見她額角有傷口,小川連忙從隨身包袱中取出乾淨布條和傷藥遞過去。
蘇檀微笑接過,對他們說道“這些日子多謝兩位相助,還有燕子。”
“我叫蘇檀,日後若是你們願意,同我一起過活,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們的。”
兄妹三人忙不迭點頭,“我們都聽姑娘的。”
三人依次介紹自己,大江撓了撓頭忍不住問“蘇姑娘,咱們以後去哪裡?”
方才畢竟經此險事,他們還有些後怕。
蘇檀倒出傷藥往額上一敷,痛得眉頭一皺,隨後緩緩開口“去青州。”
她摸向腰間,所有的細軟都被她提前纏在身上,加上廣陵之行賺得的兩百兩銀票。
現在的蘇檀,有足夠立業的本錢。
寧州不可能再去了,青州是她的備選之地。
兄妹三人麵麵相覷,而後互相點頭。
他們早就沒有家了,日後蘇姑娘在哪,家就在哪。
“來,蘇姑娘吃些糕餅咱們再趕路。”
小川用袖子蹭乾淨手,從包袱裡取出吃食和水囊。
四人席地而坐,分餅而食。
蘇檀大口大口咬下糕餅咀嚼,隻覺口舌生津。
這頓飯,比之從前任何一餐都要香甜。
姑娘眉眼彎彎看向三人。
從今以後,她是蘇檀。
蘇檀隻為自己而活。
天高海闊萬裡沙,浪淘顛簸自天涯。
人間浩然自由氣,快哉東風千裡行。
……
今夜月明,秋思散儘。
千裡之外,北境沙場。
年輕都督夜襲敵營,手持銀刃斬敵首於馬下。
鐵蹄橫踏,碾碎滿地敵軍旌旗。
大魏國境,寸土不讓。
迎勝的號角聲終於吹響,沈修妄還劍入鞘。
他的左手臂膀甲衣已破,血肉翻出,鮮血淋漓。
年輕都督昂首坐於馬上,振臂高呼。
“戰必勝,歸營!”
大魏將士齊聲大喊“戰必勝!戰必勝!”
“都督威武!”
“都督威武!”
天顫地動,威赫難擋。
腳下土地嗡嗡震動,氣勢如虹。
沈修妄長籲一口氣,桀驁眉宇間滿是傲氣和快意。
他馭馬持韁,先行領兵回營。
回營途中,遙遙可見遠處土丘之上有匹狼。
沈修妄籲馬停下,目光灼灼。
早前便曾聽說,取狼牙製成項鏈,可震懾邪祟,以保佩戴之人不受夢魘纏身。
以往他對此說法嗤之以鼻,如今想想興許有用呢。
眼前浮現出姑娘淚眼婆娑,緊緊抱著他的手臂從夢中驚醒的模樣。
脆弱可憐至極。
也不知這兩月他不在,她可曾再做噩夢。
念棠膽子那般小,做一條狼牙項鏈給她護護心未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