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院門被人從外麵推開,老侯爺和沈佩恩一同走進來。
蘇檀為觀澄診過脈,四人進入禪房。
因著此次施針穴位皆位於頭部,她與沈佩恩細細斟酌一番,才共同下針。
禪房內室榻上,觀澄仰麵平臥,數根銀針立於頭部,他闔目睡去,儼然對兩位醫者極為信任。
蘇檀繼沈佩恩之後,灸入最後一根銀針,總算儘數完成。
她如釋重負,緩緩讓到一旁,低聲對沈佩恩說道“五小姐,那我就先出去了。”
沈佩恩悄然點頭,對她笑笑“嗯,我在這裡看著,你去同阿爺說話吧,昨兒在府中人多眼雜。”
她頓了頓,又說“現下沒有旁人,彆叫我五小姐,叫我小五就行。”
蘇檀可是她的準二嫂,叫小五顯得更加親近。
蘇檀唇角微微揚起,沒拒絕。
她轉頭看了一眼榻上的人暫且無異樣,便放輕腳步推門出去外間向老侯爺稟報。
禪室內隻剩沈佩恩和觀澄兩人,一坐一躺。
沈佩恩搬開椅子,坐得離榻邊有些距離,隻遠遠瞧著榻上男子。
柔白暉光透過明紙糊的窗灑上他的臉,繪出男子起伏分明的輪廓。
眉骨、山根、唇形,猶如玉石雕刻。
觀澄生得很好看,不論從前還是現在。
七八歲時,沈佩恩來棲禪寺看望阿爺,初次見觀澄,他不過八九歲的模樣。
兩人年歲相近,性子也合得來,久而久之成了朋友。
奈何這些年逐漸長大,她的心智已然成熟,而觀澄仍然停留於八九歲時的心性。
從前不知道觀澄的真實身份,她把他當作最坦誠的好友,自從知道他的身份,除了送藥看診,她不再敢同他拉近距離了。
沈佩恩淡淡收回視線,垂眸絞著手指。
觀澄日後是要做皇帝的,高高在上的大魏天子,她一個庶女怎能和他再做朋友。
屆時那些過往,皇室總歸會想辦法抹去粉飾。
橋要歸橋,路終究還要回路。
自及笄之後,夫人和姨娘為她的婚事操了不少心,千挑萬選都是好人家的兒郎。
她任性躲也好拒也罷,硬是將自己年歲拖大了。
想到姨娘半夜數次偷偷抹紅的眼睛,沈佩恩歎了一口氣。
她該領情,不該再讓姨娘傷心。
待大事結束,她嫁便是。
蘇檀走出禪房內室,去往外間。
沈老侯爺獨自臨窗而坐,背脊略佝僂,滿頭銀發泛著光。
也隻有無人時,他才會毫不掩飾垂垂老矣的暮年之態。
此刻他雙眼放空望向窗外連綿群山,霧氣繚繞間,好似看到了幼時的自己。
五六歲的孩童背著單薄行囊,提著劍,被父親趕上山拜在宗師門下學武。
白日練,夜裡哭,那時他不明白為何同是出身世家,彆家兒郎養尊處優,他卻要吃這些苦。
有一回月圓之夜,他實在思家心切,趁著同門師兄弟睡熟後,躲在樹下偷偷哭。
哭著哭著,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那笑聲甚是好聽,宛如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