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口氣,他平靜道:“不過,隻要燈還在,以後就能一直為他人照亮道途,如此,我畢生所求的大道……也算有了一個代代相傳的希望。”
蘇奕道:“為何跟我聊這些?”
絕天魔主笑了笑,道:“在我心中,你是個可敬可佩之人,也是個可恨可憎的仇敵,但……”
“我更清楚,我說這些話,隻有你能懂。”
蘇奕飲了一口酒,點了點頭。
敵人永遠比你更了解你。
反之亦然。
類似絕天魔主、釣魚佬、燃燈佛這些老家夥,絕不是可以用善惡、正邪、黑白來評判他們。
否則,他們也不可能登頂神域之巔,主宰天下這麼多年。
甚至可以說,這些大敵每個都是堪稱曠世的存在,有各自所執的大道、有萬世不拔之誌,遠非俗流可比。
一如眼前的絕天魔主,這些年在此地蟄伏的時候,看似夜夜笙簫,倚紅偎翠,像個老色痞。
實則,那隻不過是隱匿身份的障眼法。
自汙於世,和光同塵,如此,才很難被人發現其身上的破綻。
接下來,絕天魔主就像打開了話匣子,談起畢生的抱負、遺憾、不甘和得意。
蘇奕立在煙雨中,靜靜聽著,沒有打斷。
過往一年間,他縱劍諸天,轉戰四方,了斷了一樁又一樁前世血仇。
也打碎了心境和道途上的一個個羈縻。
修為大有精進。
殺最頂尖的九煉神主,也已不在話下。
但,相比這些,蘇奕心境的蛻變要更大。
也更為超然和從容。
不再像以前那般,需要謹慎應對那些大敵的威脅,需要費心思去勘破對方的意圖,步步為營。
現在的他,一力降十會,根本無須思量什麼,一劍便可斬之。
一如此刻,絕天魔主是真的在傾吐內心也好,故意拖延時間也罷,蘇奕都不在意。
“若有來世,我希望還和你為敵。”
忽地,絕天魔主抬眼看向蘇奕,認真說道,“如此,才有一較高低之趣,一分生死之痛快。”
蘇奕怔了怔,頷首道:“此話於我心有戚戚然。”
“請。”
絕天魔主抬手,主動邀戰。
蘇奕收起酒壺,道:“請。”
煙雨縹緲,春雷激蕩,那山嶺上,狂風驟起,垂落漫天杏花。
一如大雪紛飛。
半刻鐘後。
絕天魔主殞命。
那是一種了無遺憾的死亡,也是一種解脫般的凋零。
蟲鳴一世不過秋。
他能於今日驚蟄時,與蘇奕對談,抒發心中塊壘,於大道爭鋒中命喪蘇奕劍鋒之下,已的確沒什麼遺憾可言。
杏花飄零,細雨無聲。
蘇奕將壺中酒傾倒在地,說了一句:“沒想到,你這老家夥臨死,倒是讓我高看了你一眼。”
“好走。”
……
半個月後。
南火神洲的一座古城外。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城外郊野之地,一群少年少女結伴而行,踏青遊樂,身上儘是少年意氣,無限青春。
“蘇劍尊的確值得敬重和欽佩,但我輩也自有淩雲誌,他日不見得無法像他那般劍臨天下,威懾八荒!”
有白衣少年自信滿滿,躊躇滿誌。
“不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過去的傳奇和神話,終將被超越,這就是大道求索的意義!”
有妙齡少女含笑開口。
“然也,大道路上,我輩若無法超越前賢,那該多無趣?”
“哈哈哈,說的好,來,一起飲酒!”
一眾少年少女,談笑風生,身上儘是隻有這個年齡段才有的勃勃英氣,神采飛揚。
遠遠地,一個青袍男子笑著收回目光。
少時自有淩雲誌,不負長河萬古流。
少年人,本當如此。
疏狂一些好,自大一些也好。
若不年輕氣盛,何談“少年”二字?
“朋友,可願前來共飲一杯?”
遠遠地,那個白衣少年笑著邀請。
蘇奕一怔,指著自己鼻子:“我?”
“對,就是你,快來,萍水相逢便是緣,莫要辜負了這大好韶華,無儘春光!”
白衣少年大聲道。
蘇奕笑著搖頭,道:“你們玩,我啊……尚需去城中了卻一樁心事。”
說罷,他負手於背,走向遠處那座古城。
化鴻真就藏在這座古城中。
身後,傳來那些少年少女的談笑聲。
蘇奕眉梢間泛起一絲恍惚。
欲買桂花同載酒,
終不似,
少年遊。
——ps:今日驚蟄,這章足以證明金魚是真的沒存稿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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