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沒黑之前,淩夏潯又到了花溪彆墅,除了一路已經打開的路燈,彆墅裡關著燈。淩夏潯隨便走,他在後花園果真見到在發呆的陸相挽。
現在黃昏。
黃橙色的天空濃烈不一,眼角處的日落掉在餘光的半空處,淩夏潯先見到陸相挽的背影,他站在她身後插兜。
她端坐在石茶幾的凳子上,身子板正,肩原本挺著慢慢耷拉下來,過幾分鐘又再重複挺著,慢慢又耷拉下來。腰微微塌著不動許久。仿佛先前還在不斷歎氣,此時終於餒了的樣子。
淩夏潯終於走上前。
他踩著吊兒郎當的步子,半途抬手還順手折了一支紅豆杉的枝條。紅豆杉長青,此時正是紅紅的果實掛滿綠色的枝頭。
她走神。
好像沒聽見他走路的腳步聲。
他把枝條先伸進她的視野裡,突兀的點點紅色蓋住橙黃色的餘暉,她才抬頭看他。
陸相挽接過枝條。
淩夏潯在她一旁坐下。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這紅豆杉常是高傲之人借以表達相思愛慕之情的定情之物,陸相挽知道淩夏潯折了送她,多是嘲諷。她咧嘴作嘲,輕輕哼笑出聲,指頭捏著枝乾搓轉,垂眸看著枝條扭捏翻轉。
淩夏潯喝了荼送上來的茶水,揮手叫周邊的荼全都退下,他瞧陸相挽這落寞的樣子,蓋不住嘲諷。
“我坐了這麼久,怎麼還是這麼冷清,怎麼不見孩子出來歡迎歡迎我這個舅舅?”
陸相挽扭頭看他。
他也正看著她,笑得陽光明媚,眼裡的黑眸卻澀澀發著惡趣味,一副假仁假義的樣子,狀似披了春風的殼,裡頭還是勢必壓死人的雪崩。
他故意等著。
等著陸相挽接話茬然後噎死她。
陸相挽知道他還要說什麼,暗暗歎口氣。她想要和平點的談話,乾脆什麼都戳穿,傷口和無趣的傷口通通都告訴他。
“孩子被薄時漠接走的事情,荼肯定已經告訴你了,所以你用不著在這裡冷嘲熱諷。”
淩夏潯眉毛輕輕夾著。
他對陸相挽拱手讓孩生氣,這威脅到他的計劃,但所幸她肚子裡還有一個,他能強行壓下自己的不滿,憋著隻能將不滿轉為嘲諷。
“嘲諷?”
他以為自己從陸相挽嘴裡聽到了什麼。
原來她也沒覺得拱手讓孩值得稱讚,是一樁多麼流芳千古的佳話。淩夏潯還以為她到現在還有多麼大的一顆聖母心。
“嘲諷。”
他嘴裡念著咬文嚼字似的在重複品味這個詞。然後頻頻點頭。
“說得還不錯。”
淩夏潯拿起蓋碗喝茶。
瓷器碰撞的聲音極脆,‘砰砰’兩聲隔在兩人中間。他的語氣平複了許多,他話再出口重又變成調侃。
“薄時漠之所以能順利就把孩子接走,是你畏懼那些槍械怕死,還是你在他麵前根本還不敢挺直腰杆。”
“是什麼理由?”
“說說看。”
淩夏潯扭頭看著她。
他眼神目光炯炯。惡狠狠的。毫不掩著也。
“我已經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陸相挽低頭看著手裡的枝條。話不緊不慢。
淩夏潯氣笑。
“你可真有意思。”
“我大費周折替你折騰,你現在告訴我,你連掙紮都沒有,就又生生把孩子交出去的理由,是你又後悔不要撫養權。”
“你誆我?”
淩夏潯眉眼壓著。
狠戾的氣質泄露出來。陸相挽被惡狼突然伸出爪子抓進了心臟撕扯皮肉似的渾身不適,她趕緊站起來,往旁邊退,離淩夏潯遠點。
她瞧一眼淩夏潯,淩夏潯知道自己嚇著她,特意控製板正的身體慢慢鬆弛靠著茶幾。他伸手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請陸相挽坐下。
陸相挽就站在樹底下,沒動。
她可以解釋。
“放棄撫養權是之前就寫好的離婚協議條約。我本是想上訴來著,但我的小兒子不親近我,我想既然人心留不下,留個人又有什麼意思。”
陸相挽瞧淩夏潯皺著眉的樣子,顯然是他也不認可,她暗暗歎口氣。
“這種鐵石心腸,蠻不講理的事情,薄時漠做得到。賀寂州做得到。”
“可我做不到。”
淩夏潯算是聽明白了。
她還是那個她。
良心第一,愛心第二,公德心第三。
他的話,她是一點也聽不進去。
“嗬。”
“這時候你倒是人格高貴起來了。”
“還是這麼愛顯擺。”
淩夏潯除了暗諷,隻能無語凝噎。他聽見陸相挽提起離婚協議,他又突然反應過來,想到裡頭會不會有什麼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