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扶著膝蓋慢慢起來,手裡頭提著籃子,一步一瘸地扶著宮牆,慢慢走回辛者庫;然而才進了院子裡,就有一個宮女扔給她幾盆衣服。
“跑哪兒躲懶去了,懶成這個死樣子,快點,這兒還有幾盆衣服等著洗呢,你不洗衣服,嬤嬤和咱們明天穿什麼。”
如懿想要辯白幾句,臉上又帶著和之前一樣的淡淡的神色,好像誰也不能影響她人淡如菊,無論身處何地,她都是最恬淡的。
然而那宮女可沒心情聽她說什麼,盆子往地上一扔,直接把衣服扔進了如懿的懷裡,層層疊疊的夏衣也有幾分重量,如懿差點抱不住。
“我可沒工夫聽你說什麼百口莫辯,快點,今兒洗不完就不許睡覺,明兒也不許吃飯,這可是嬤嬤的意思。”
宮女說完,又罵了一句懶樣兒,直接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如懿開口的機會;然而清高的如懿愣了一會兒,還是乖乖地去洗衣服。
遭受折辱這麼長時間,自己也不是沒掙紮過,但是肚子比誰都誠實,往往絕食抗議以證清白還沒過多久,她就被饑餓征服,乖乖就範。
因此,她手上動作嫻熟地打了幾盆水,把衣服放進去,坐在池子邊上開始漿洗衣服,月光如銀,照在她身上慘白慘白的。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睛裡滑落,滴落在她已經布滿老繭的手上,順著手紋慢慢消失在掌心裡,消失在水盆裡,激蕩起小小的漣漪。
清高的神色消散在月色裡,似乎燙碎了她從前清冷的樣貌;如懿正要擦去眼淚,卻聽見一個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
“如懿?如懿?嫻主兒?”
很久沒有人喊她嫻主兒了,如懿像是被觸發開關一樣,立刻站起來,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才在辛者庫的門口看見一個探頭探腦的身影,很是眼熟。
“嫻主兒,我在這兒,是我。”
那個身影探進來半個身子,如懿才看清,那正是淩雲徹;她瞪大了眼睛,臉上都展開了笑容,立刻把手在身上隨意擦了擦,提著宮裙的裙擺就立刻走了過去。
“淩雲徹,你怎麼來了,你在坤寧宮還好嗎。”
看到淩雲徹,如懿忍不住聲音都軟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格外真心;入宮後,淩雲徹算是自己第一個交心的朋友,因此格外不一樣。
如懿在心裡這樣想著,喜上眉梢看著淩雲徹,淩雲徹則左顧右盼了會兒,和如懿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臉上隻一個淺淺的笑容。
“都挺好都挺好,我值夜的時候路過那邊,聽見你們吵了起來,我一看就是你,因此跟著你過來看看,在宮道上畢竟不方便。”
淩雲徹撓了撓頭,牽動了背上的傷口,疼的他有些齜牙咧嘴——雖說結了痂,到底還是不能舉手投足的,痛得不行。
如懿看見這架勢,卻又當做沒看見,看著淩雲徹的臉,想起他如今在坤寧宮當差,忍不住對他左看右看。
淩雲徹看見如懿現在的樣子,也是有些震驚不已,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如懿,開口的聲音都有些難以置信。
“嫻主兒,您……這是怎麼了。”
人人都傳嫻貴人烏拉那拉氏大不敬,氣死了慧賢皇貴妃,被皇上徹底厭棄,因此打入辛者庫,終身都無法翻身。
然而淩雲徹是不信的,在冷宮的時候,如懿向他要過花籽種花,做過很漂亮的手工活,足以證明她和彆人不一樣。
她老實,善良,用一顆赤誠的心對待他人,怎麼可能會是那種大不敬,氣死慧賢皇貴妃的人呢。
況且,慧賢皇貴妃一直有驕縱在外的“美名”,肯定是慧賢皇貴妃自己,不當心身子,氣急攻心去了,還要怪在如懿的頭上。
淩雲徹這樣想著,一邊又打量著如懿的神態。
然而如懿被他剛剛那句嫻主兒捧得十分開心,仿佛自己又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忍不住站直了幾分,端著渾身矜貴的儀態。
“我不過是被奸人所害罷了,皇上不肯信我一片慈母之心,我也沒辦法,為了不讓皇上為難,我也甘願被罰入辛者庫。”
淩雲徹深感如懿的大義,眼神裡都帶著欽佩,忍不住微微拱手往前鞠躬,朝著如懿深深行了個禮。
“嫻主兒大義,眼下隻是嫻主兒一時的困境,必然不會持續太久,微臣一定會追隨嫻主兒您的身後,替您保駕護航的。”
如懿聽了卻垂著頭,嘟起的嘴巴抿著笑了笑,她光滑的額頭十分飽滿,如今把發髻梳在後麵,倒是讓她低頭一笑的動作十分有老人味兒。
“還說什麼保駕護航呢,我也罷了,你可要照顧好你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