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從周從文出現之後,這一切都變了。”
“雖然現在看著還不是很明顯,可我能感覺到起風了。”
沈浪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張友的額頭。
“我沒發燒。”張友輕聲說道,“沈浪,我感覺我現在做什麼都是錯的。”
“張主任,您看您說的。”沈浪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不。”張友搖頭,“周從文在講手工抽吸血栓的並發症,我猜他馬上就要講機械抽吸血栓的並發症。”
果然,就像是張友預料的一樣,課件的畫麵一轉,周從文開始講述機械抽吸血栓的並發症以及預防方式。
沈浪有些驚訝的看著張友。
張友最近承受巨大的壓力,雖然他還能呲著大板牙在笑,可在周從文用兩種不同方式完成手術後,曾經頑強的神經徹底崩塌。
他現在出現了很少會有的傾訴欲,哪怕身邊的沈浪是周從文從江海市帶出來的人。
“你很驚訝?”
“是。”沈浪點了點頭,回手摸煙,但意識到這是在展示廳裡,隻能強忍下去。
“因為我一直把周從文當作是對手來看,而你一直把他當成是朋友。你不知道周從文要做什麼,但我清楚。”
“他……”沈浪見張友鬢角白發蒼蒼,有些可憐他,想要懟他的話說了一半就頓住。
“人麼,大學時期是接受知識、接受新鮮事物最好的時期。剛參加工作的五年,也屬於這種時期。我那時候青春年少,每天睡在手術室裡,根本不知道疲憊。”
張友回憶著自己的過去,漸漸癡了。
張主任這是怎麼了?沈浪並肩坐在張友身邊,讓他看起來沒那麼奇怪。
“可是人都有老的時候。”張友繼續說道,“我們老主任之所以退休,是因為他眼睛花了。”
“做一台食管癌根治術,最後吻合的時候出現了問題,吻合口瘺,營養支持很長時間後患者還是死了。”
“老主任一直很強勢,因為他的水平……那個年代的人叫手藝好。他無法接受自己連一台食管癌手術都無法做下來的結果,最後毅然決然封刀。”
“封刀?不做了?”沈浪問道。
“嗯,不做了。”張友說著滿滿都是塵土味道的往事,聲音有些詭異,“咱們乾外科的和內科不一樣。內科老醫生是越老越值錢,可是外科醫生呢?四十八花一花,過了五十歲眼花手抖,很多高難度手術都做不動了,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水平一天比一天低。”
“還真是很悲傷的一件事。”
“前1020年處於經驗積累期,等真正成熟之後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行了。就像是……你有女朋友麼?”
沈浪搖頭。
“年輕的時候都想找個年輕漂亮身材好的女朋友。”
“對呀,看見漂亮姑娘誰不想。”沈浪想起王雪騰。
“男人麼,成熟的都晚。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發現那都不重要。”張友歎了口氣,“人生真的很遺憾,我很羨慕周從文。”
“我要是還有20歲的精力和體力,手術未必會做的比周從文差。”
“可這些年我積累了無數的經驗、教訓,也一直在尋求突破。可是呢,等我爬到一定位置發現我走不動了、累了。但身後有一群天才在追趕……不,是天才已經跑到我前麵去了,你說我能怎麼辦?”
張友看著周從文臉上隱約散發著光芒,用流利的英語講解著機械抽吸血栓的技術細節,心裡話自然而然的流淌出來。
他聽不懂英語,隻能在課件上隱約猜到周從文在講什麼。
天才,可惡的天才!
人世間為什麼有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比自己用儘全力都無法得到的東西呢?
“張主任,從文很努力的。”沈浪道,“我最近也很努力,但您說的也對,從文是那種天才。”
“努力?”張友冷笑。
“是啊,他除了看病、做手術之外什麼事情都不做,像是一個苦行僧。”沈浪道,“我最近每天做手術訓練,穿著鉛衣累的筋疲力竭,回到家隻想睡覺。我連載的小說都很久沒更新了……”
“……”張友無語,沈浪這貨說的什麼小說對他來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
“而從文每天回家都要磨5枚雞蛋,他說這次我回去後也要開始磨雞蛋,做最基礎的訓練。”
“不,你不懂!”張友的表情有些猙獰,他側頭看著沈浪,把沈浪嚇了一跳。
沈浪覺得張友瘋了,乾嘛像是一條瘋狗似的看著自己。
“等你老了,後麵有人一直追著你,把你設想好的生活全部打碎,你怎麼想?”
“不知道,我還年輕。”
沈浪的話讓張友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張主任,你要想要很多東西,就得努力啊。”沈浪輕聲說道,“無論多大年紀。”
張友一怔,他剛剛有些失態,說的都是心裡話。但萬萬沒想到沈浪一個小崽子竟然乾反駁自己!
“你以為你真的很厲害?”沈浪笑這問道,眼神清澈中帶著幾分散漫。
“張主任,您彆生氣。”沈浪輕聲說道,“黃老已經快八十了,還能做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