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暮白曾問過萬可,為何門派會看不上他們,哪怕沒有實力,他們也是神州官府,更彆說乾坤衛還負責鎮守北境。
可是萬可什麼都沒說,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天對萬暮白關心得多了些,甚至把他叫去書房前指點他劍法。
後來萬暮白明白了,天下以實力為尊,而修煉最重要的則是避塵靜修,像他們還要理會凡塵事務,修煉的速度會因此大打折扣,像萬可這樣半百達到化神二重,萬暮白這樣不到二八就八脈齊通,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了。
而門派也是所有的資源全部用在了修煉上,偶爾會外出,但也僅僅是偶爾。其中的弟子甚至可以在弱冠之年衝擊元嬰,化神的強者在門派高層中可以說平平無奇,因為化神就是成為長老的最低要求。
每每想到那時徐武麵對輕蔑無奈的樣子,萬暮白就心痛。
“你想進去門派嗎?”葉挽君把手搭在萬暮白的手上,輕聲安慰地問。
“說心裡話,想。但是我等散修要加入門派,至少要在弱冠前有金丹的修為。”萬暮白眼神堅毅,又帶著悲傷,是散修麵對門派時都會有的一種可以說是自卑的感覺。
“你已經有築基八重的實力,比我近呀。”衛霜咧嘴笑道,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萬暮白撫摸著自己的丹田,心中既驕傲又苦澀,驕傲是因為從他如今的修為看,日後必定能達到門派的要求,苦澀的是,當初若不是因為那件東西,他也不會武靈雙修,到現在武技說得過去,隻要一用靈氣就會腹痛難忍,有被反噬的感覺,這不知道會給他以後修煉帶來什麼阻礙。
“若你進了門派,記得告訴我,我也要跟你一個門派。”衛霜打趣著,內心知道自己可能根本無法達到。
“誒,小霜,”萬暮白突然想起來,“你說上官師傅不會是門派中人吧。你看啊,上官師傅才二十歲樣子,實力大概是化神期,地位看起來也很是不俗。若說是門派中的絕代天驕也不過分吧。”
衛霜偷眼看正在對麵的上官漣蕊,咽了口口水,回答“不會吧……”想起來初次見麵時上官漣蕊在酒館裡的樣子,怎麼看都想是個閒雲野鶴的散修,哪裡是規矩嚴格的門派弟子。
不過,自家師父的實力配上她的年齡實在太恐怖了,除了門派也得不出什麼可信的解釋。
一邊想著,衛霜一邊盯著上官漣蕊發呆,結果原本關注比試的上官漣蕊與他對上了視線,朝衛霜揮了揮手。
衛霜頓時嚇了一跳,也揮了揮手掩飾尷尬,轉而不去想那些複雜的事,反正也是費腦子的。
“誒,姑姑在看我們誒。”葉挽君大大方方地也揮著手。
“嘿嘿,因為小霜在看上官師傅啊。”萬暮白不懷好意地笑著。
“哦~懂了懂了!”
“懂你個頭!”衛霜忍不住爆粗口。
葉挽君大叫一聲跑走了。
“啊!衛哥打人啦!”
“你彆跑!看什麼看,該乾嘛乾嘛去!喂,萬暮白你彆讓她跑丟了!”
鬨歸鬨,眼前最重要的還是比試。
二人擔心看台上人員混雜,把葉挽君追回來後一邊站一個,把她夾在中間,繼續看場上的比試。
“你說咱們不會碰上吧。”衛霜打趣道。
“應該不會這麼倒黴吧。你不是說要幫我把丁卯六和丁卯八的實力儘量挖出來的嘛,在這之前可不許輸!還有,我可是押了你一兩的,你可彆讓我輸了。”
說著話,終於到萬暮白上場了,衛霜和葉挽君留在看台上。
葉挽君倒是很有興趣,一直跟著人群在歡呼,而衛霜隻是大概看了一下對方的修為,隨後便轉過身,聽著兵刃相撞的鳴響,默念著“悅庭”“東升”“八荒”等招式。
後麵幾輪,平平無奇,對於萬暮白來說,修為上比得過他的就隻有丁卯六和丁卯八,而衛霜憑借雷法和誅邪刀法也是一路凱歌,幾場下來,荊楚書院特地為考生準備的回複丹藥愣是沒用到。
“太好了!再比一輪就進二甲了!”葉挽君看著場上的一個女修被衛霜的雷法轟出範圍,拍手喊著。
隻要下一輪衛霜再贏,她可就賺大發了,那可是六錢直接變成十二兩啊!想到這裡,葉挽君的眼睛都要變成銀子了,嘿嘿地傻笑著。
再一次地抽簽,眾人已經非常熟悉了,衛霜抽出了自己的木牌做了登記。
“多少?”萬暮白伸了個懶腰,慵懶地問。
“你多少?”衛霜滑頭地問。
“我?”萬暮白手一伸,“你看吧。”
六十二。
衛霜笑了笑,轉身就走。
“誒誒,彆走啊,你多少啊?”
衛霜表麵笑嘻嘻,心裡叫苦,看著手裡的“六十一”不知該哭還是該哭。雖然前麵幾輪淘汰了不少人,但剩下的還有幾百人呢,怎麼就他倆碰上了。
他這倒黴運氣,當初是怎麼從四親衛手上逃出來的?
看來,他要止步在三甲了。
不過,說實話,衛霜心裡不甘心,明明知道萬暮白的修為比他高出一個境界,而且還經曆了進入築基期的洗髓伐脈,體內的兵氣像是被苞茅濾過一樣更加純粹,定比他強許多,可他真的不甘心就這麼輸了。
萬暮白處處護著他,讓他跟感激,但提起修煉,衛霜能感覺出來,萬暮白對於他有一股自然的優越感,哪怕沒有察覺,但是他的潛意識裡根本沒有看得起衛霜這個從去年才開始修煉的雷修,哪怕他對靈氣的掌控幾乎能比得上萬暮白對兵氣的運用,但是他還是看不起。
衛霜不希望這樣,他想讓萬暮白真正地看到他,看到他的修為,承認他的實力!
“小霜!走這麼快乾什麼?你不會運氣這麼好,輪空了吧。”萬暮白追上來勾著他的脖子。
衛霜咧嘴一笑,笑得很是欣喜,甚至有些狂熱。
“抱歉哦,我是六十一。你的對手,是我!”
萬暮白愣住了,看著衛霜熱情的笑容,覺得有些魔幻。衛霜的表情仿佛這是個很幸運的事,可是萬暮白高興不起來,他陷入了沉默。
萬暮白心想,他想要拿到武試第一,衛霜定然是要敗的,可怎麼敗呢?若是用全力,那衛霜估計都撐不住一下,還說不定會傷到他,有危險,要是傷到他的心可就不好了。可要是顯得自己勝得很難,會不會被衛霜覺得自己在故意戲耍他?
唉,真是為難!
衛霜見萬暮白臉色低沉,也想到了他所想,沉聲說“暮白,你在任何時候都是果斷的,唯獨對我卻是很為難。沒事,你為難的,我來幫你做決定!”
萬暮白抬頭看著衛霜,看到他的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甚至一瞬間讓他覺得很陌生。
衛霜的身板很瘦弱,即使被上官漣蕊強行拉著鍛煉也沒有改變他原來的身形,還是看起來很瘦。
可是,衛霜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萬暮白卻覺得他仿佛挺直了腰杆,變得高大起來。
“暮白,我要見到你的全部實力!你必須要拿到武試的第一,我也知道這場必敗無疑,但是,我一定會儘我所有,逼出你的底牌!”
萬暮白恍惚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看上去懶散慣了的衛霜嗎?僅僅開始修煉一年半載,他為何能有這樣的底氣?
其實,衛霜很早就想說了,這與實力無關,是他作為一個人必須要擁有的骨氣!曾經自己的未來可能隻是在乾坤衛混吃等死,可是當師父出現時,他才知道自己還有另一條路,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去對抗。
當他拜倒在師父麵前時,一束火苗就在心裡燃起,此刻,火苗已經成了一團烈火,猛烈地驅使他去證明自己。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整天裝作沒心沒肺,暗地裡擔驚受怕的衛霜了!
二人更不發話,安靜地回到看台,他們的位置,正對著考官席。
葉挽君抱怨著“你們怎麼這麼慢呀!我看彆人都早就弄好了!”隨即,葉挽君發現二人之間氣氛不對,覺得很是彆扭。
“你們怎麼不說話?不會是吵架了吧?出了什麼事了?”葉挽君左看看右看看,想從二人表情上看出什麼。
二人沒有回答,分彆現在了她的兩側。
“怎麼了?抽簽結果怎麼樣?”
萬暮白苦笑著回答“我跟他抽在一起了。”
“啊!”
衛霜注視著正對麵考官席上正在關注場上比試的上官漣蕊。許久之後,衛霜徐徐吐出話,像是對葉挽君說,又像故意讓萬暮白聽見似的“挽君,這一輪,我要輸了。我知道,我肯定會,或者說肯定要輸,但是,我還是想贏!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必然的結果,但我依然想去鬥一鬥!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不想輸得一點骨氣都沒有!”
這句話自然進了萬暮白的耳朵。但是萬暮白沒有說什麼,隻是看著場上有些拙劣的比試。
終於,中年考官提醒考生提前準備,二人先行離開了。
葉挽君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兩個人,一個像見了鬼似的,另一個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不過,她還是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這一輪是二甲的入圍賽,也就是說這一輪結束,勝者就是二甲了,那麼衛霜剛才說他與萬暮白的比試他必輸……
這……
葉挽君想到了她押上去全部家當的六錢銀子,頓時欲哭無淚……
嗚嗚嗚,衛哥你既然不想輸,那就千萬不要輸啊!
“第四輪第三十一場,辛亥十對己未五!請考生上場!”
二人伴隨著裁判的話和周圍的歡呼,相對地走進了場地。萬暮白看起來心事重重,相對衛霜神采奕奕的樣子很是怪異。
“統領,聽說這武試的結果都被開盤了?要不,你我也來一把?”考官席上上官漣蕊輕聲對萬可說。
萬可來了興趣“哦?看來姑娘很有信心了?怎麼個賭法?就賭輸贏似乎沒什麼意思吧。”
“那是當然,結果誰都知道還有什麼意思。我們來賭暮白能被逼出幾招。”
“哦?有趣有趣!到時看誰猜得更準。”
上官漣蕊掩麵抿了一口茶,說“我猜,至少兩招。”
萬可仰天笑著“姑娘可彆太自信了,我猜不會被逼出來。”
場上,衛霜與萬暮白相對而立。衛霜釋放出了他煉氣四重的修為,戰意正濃地盯著萬暮白,可是萬暮白卻仿佛心思完全不在比試上,直至裁判提醒才反應過來,拔出空語劍,心不在焉地擺出架勢。
“第四輪第三十一場,辛亥十對己未五,比試,開始!”
“開始”喊出,看台上的觀眾打出了歡呼,衛霜右手攥著電光,發出陣陣悶雷,一道道雷霆向萬暮白射入,萬暮白茫然地抬劍去擋,哪怕有兵氣保護,但是畢竟是金器,隻覺得手上一陣麻痹,空語劍,竟然脫手了。
看台上發出了一陣嘩然。
“什麼?就這樣?”
“就……結束了?這都擋不住?”
“之前那幾輪都是裝的嗎?”
衛霜看起來怒不可遏“你到底要乾什麼?”衛霜的聲音很低,仿佛是耳語一般,可是陰得能凝出水來。
“我……我……”萬暮白支支吾吾,說不明白,隻是眼神閃爍,像要看衛霜,又似乎在躲避。
“蠢才!”萬可又聽到了身後的聲音,可是這一次沒有去理會,而是死死盯著場上的萬暮白。
怎麼可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萬暮白的心,亂了。
隻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萬暮白此時一絲戰意都沒有,相比之下,衛霜戰意正盛。按理說,萬暮白築基八重,衛霜煉氣四重,應該是萬暮白對衛霜成碾壓之勢,可現在竟然衛霜從戰意上就壓著萬暮白?
“這小子究竟在乾什麼?”萬可咬牙切齒,按他的性子,都有衝下去抽萬暮白的衝動了。這是比試,要是到生死之鬥中,他就已經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一旁的上官漣蕊也是眉頭緊皺,不過萬暮白雖然叫她“師傅”但也並不是她的徒弟,她也不好說什麼。隻是,萬暮白的狀態真的很差,仿佛剛才一輪下去之後突然間就失去了所有戰意,戰鬥對他來說成了心中的陰影。
可這究竟……是為什麼?
上官漣蕊轉眼看向衛霜,頓時發覺這個徒弟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高漲的戰意,澎湃的靈氣波動,根本沒有因為萬暮白是築基八重而有任何的畏懼,反而有種勢在必得的心境。
這一刻,上官漣蕊覺得自己真的撿到寶了!同樣的感覺,隻在他的師兄身上出現過。
不汲汲於外物,耳不聽,目不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自己與對方身上,哪怕麵對的是一堵牆,也相信自己有打穿這堵牆的力量。
這不是因為實力,而是心境。
光憑這一點,衛霜就贏了!
不過……還有轉機……
“姑娘,”萬可憤憤不平,又帶著惋惜地說,“看來我是輸得一塌糊塗。”
“統領為何這麼說?”上官漣蕊帶著安慰的語氣,她雖然也這麼認為,但對於萬暮白也是不相信會這麼容易就結束的。
“暮白戰意全無,雖然我不知是什麼原因,但不管麵對誰,以這種狀態都必敗無疑!反觀衛霜,根本沒有因為暮白比他高出一個境界還要多而怯懦,反而戰意正濃,這不僅僅是麵對對手應有的態度,還是心境。”說到這,萬可的眼中明顯出現了一抹落寞的神情,想來乾坤劍法明明是自家的劍法,萬暮白是他的兒子,可是他竟然幾乎沒有儘到父親和乾坤劍法傳人的責任。
萬可細算,他似乎隻關心萬暮白的成果而忽略了他修煉的過程,其中的難題瓶頸都是他自己去參悟解決,或許這確實可以鍛煉他的意誌和悟性,讓他以後的修煉之路更加平坦,但也因此徒增了不少難度。
不僅如此,萬可想到萬暮白因為對手是衛霜而畏手畏腳的樣子,又變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確實在心理上是很大的考驗,但隻是比試而已,若是昔日好友成死敵的生死鬥……萬可眼神一顫,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很快又歸於平靜。
“統領也不要這麼消極,還會有轉機的。”上官漣蕊繡口輕吐。
不過在萬可聽來,上官漣蕊這話就是在安慰他而已“姑娘有點太看得起暮白了吧。”
上官漣蕊一聽,露出了不悅,直言不諱地說“統領,暮白畢竟是你的兒子,難道對自己兒子還沒信心?”
“這……”
“若是統領當真對暮白失望,我也就不讓統領的眼睛受汙,也讓暮白少為您丟人。”說罷,上官漣蕊抬手做要宣布衛霜勝利的樣子。
“不!等等……”萬可攔住了她。
“統領有何指教?”上官漣蕊看起來有些不耐煩。
萬可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怕眼前這個看起來才二十歲的女子,而且上官漣蕊那種自然而然的居高臨下的氣勢更是讓他有一種無法對抗的感覺,她仿佛永遠高高在上,沒有什麼人能讓她瞧上眼,而她的所有禮數都是對彆人的恩寵。
眼前的女子深不可測!
“請姑娘賜教。”萬可說道。
“統領覺得,他們隻是玩伴?不,他們,是知己!若僅僅是玩伴,我絕對不會在教導衛霜時讓暮白在一邊,可他們並不僅僅如此,他們一起成長,知道彼此心意,以後更是可以一起修煉,他們會是一生的知己,相互彌補,哪怕生死界線都不會把他們分開。”
“可是現在……”
“暮白無戰意,小霜,便是他的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