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姆斯確實沒有休息。
地下室裡的壁爐火燒的正旺，王雲霄跟著顏予安一走進屋，就看到那個身形削瘦的男人躺在搖椅上，嘴裡叼著老派的煙鬥，把本來就不寬敞的地下室熏得煙霧繚繞。
又是密封空間，又燒爐子，又抽煙的，話說你們這樣玩，真的不擔心一氧化碳中毒麼？
地下室到處都堆滿了各種書籍，文件，從地毯到牆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信息，很容易讓文化程度不高的人產生生理不適。
不過這些雜亂的信息都是次要的，王雲霄第二眼就注意到了躺在沙發上蓋著上衣呼呼大睡的男人。
熟人。
如果不是有人假扮的話，不過在這種地方看到這個人的假扮者，這種概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就連他本人的出現，也很出乎王雲霄的意料。
霍青陽。
自從去年十月特務局中層地震之後，就消失不見的那位前任行動科科長。
特務局當然不會主動公布這位行動科科長的去向，但如果你有一些渠道或者人脈的話，就能打聽到這位科長因為女友不幸犧牲而憤然辭職的消息。
王雲霄當然知道這是一層煙霧彈。
因為霍青陽真正的女友……是不是女友不好說，反正是現如今的情報科科長劉芝菡。
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會跑到這個地方來。
那麼換個角度來想，至少在去年十月的那個時候，特務局就已經專門針對蘭頓開始布局了。
“你們可算是來了。”
被程鋒稱為霍姆斯先生的男人吐出一個煙圈，朝著沙發上的霍青陽努了努嘴：“趕緊把這個飯桶給我帶走吧！你知道現在蘭頓的麵包已經漲到多少錢一磅了嗎。”
其實在進門的時候，霍青陽就已經醒了，聞聽此言一翻身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反駁道：“師哥你這話就有點喪良心了，當年你在我家蹭吃蹭喝那麼多年，我爹管你要過飯費嗎？”
霍姆斯冷笑道：“少提你爹，我交學費了，他憑嘛不管飯！”
你管他叫啥？
王雲霄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關鍵是這個霍姆斯先生，他的中文，準確來說是天門口音竟然如此純正，就算是老天門土著都挑不出什麼毛病。
霍青陽瞟了一眼三個年輕人，頓時眉開眼笑：“行啊，你們幾個也能出來跑外勤了，進步挺快的。需要我做什麼，直接說吧。”
“不需要。”
程鋒搖頭道：“我今天是專程來拜訪霍姆斯先生的，事先並不知道霍長官你也在這裡。”
“你放屁！你們秘書局有什麼不知道的！”
聽到不是來找自己的，霍青陽頓時變了臉色，扭過頭去窩進沙發裡繼續睡覺，把屁股留給仨人。
“真的不帶他走？”
霍姆斯滿臉失望：“或者哪怕你們讓他從我這兒滾蛋也行，愛去哪兒去哪兒。”
“我今天來是想向您請教，蘭頓上層的政策變動。”
程鋒正色道：“根據我們的觀測，蘭頓政府的動作似乎變得有些極端了，他們故意誘導阿斯莫德入侵我們的千年王朝世界，這種行為似乎有違於阿瓦隆的封閉趨向。”
“不是誘導。”
霍姆斯抽了口煙，搖頭道：“阿斯莫德已經與政府達成協議，他們這一次的動作，就是想趁著四海商會回歸本土的這個時間點，伸一隻手過去。”
程鋒皺眉道：“這樣做的理由呢？”
“攪屎，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霍姆斯笑道：“四海商會的回歸必然要導致天門的社會秩序出現一定程度的混亂，而混亂又是最適合惡魔生存的土壤。阿斯莫德急需掌握一個新的權柄來鞏固自己在新時代的地位，他想要用‘歡愉’取代過去的‘欲念’，那些海外華人恰好就是最合適的受眾，他們吃慣了西餐，突然回國肯定水土不服，這個時候就需要‘歡愉’來緩和文化衝突與社會矛盾。”
“至於我們這邊，我想你也應該能夠理解，數學僭越者在構建社會模型的時候，並沒有把人類對於歡愉的需求計算在內。畢竟從科學的角度來看，人類的幾乎所有欲望，都受到大腦激素分泌的影響。成為數字生命之後，理所應當擺脫這種低級的精神追求。”
“但怎麼說呢，理論是一回事，實際又是另一回事。要說服那些貴族老爺們放棄追求歡愉，確實是有一點點的困難，你看我連煙都戒不了——人類如果放棄歡愉，也就等於放棄了人性。”
霍姆斯指了指自己的大腦：“你知道成癮性藥物的運作原理嗎？其實我們的骨骼筋腱每時每刻都在磨損，而我們體內會分泌出一種激素，將這種磨損帶來的疼痛感減輕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服用那種藥物就相當於注入大劑量的激素，所以會給我們帶來飄飄欲仙的感覺。”
“但在那之後，藥物作用會讓我們的大腦判斷體內激素已經過量，不再需要分泌。等到藥勁兒過去之後，我們很快就會體會到那些曾經被激素掩蓋的磨損疼痛。用那些癮君子的話來說，就像是全身上下都有螞蟻在爬。”
“所以，人需要歡愉，哪怕是數字生命也一樣。作為這場交易的一部分，歡愉魔王阿斯莫德會將自己的一半靈魂轉化為數據，為他們提供必要的歡愉成分。”
程鋒思考片刻，點頭道：“多謝您的提醒，這個情況確實是我們之前沒有了解到的。那麼如果落實到具體的行動上麵，貴國政府會為阿斯莫德提供多少支持呢？”
“當然是除了實際行動之外的一切支持。”
霍姆斯開了個玩笑。
“據我所知，數學僭越者為阿斯莫德提供了一個可行性相當高的計劃方案，不過這份情報就不能免費了。”
“您需要什麼？”
“幫我做一件事。”
霍青陽一下子翻身坐起來，盯住霍姆斯：“我這麼一個大活人在這裡你不用，非得用這些初來乍到的新人？”
“那不一樣。”
霍姆斯搖頭道：“以我對他們的觀察判斷來說，他們比你要靠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