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在考試成績出來後，就意識到自己遇見了一件麻煩事——
她居然被季梧騎臉了。
季梧是1304班的語文最高分——132分。
季梧自己也沒想到，理科差的分數，居然被文科給補上了。由於文科相當強勢，他在全校的排名保持在了46名。
這樣很好，季梧想。
這樣就不用被姑姑他們說了，也不會被親戚嘲諷他初中是死讀書，到了高中才原形畢露了。
這樣真的很好嗎？季梧拿著成績單看著自己的成績。如果他這次考試沒有考好，或者更進一步，如果是前世的他沒有考好——
他會不會死在無能為力的自卑裡？會不會死在姑姑她失望的眼神裡？會不會，死在親戚朋友的閒言碎語裡？
上輩子他其實早就死了——那不是身體的死亡，他早就死在了這個社會對他的扭曲裡。
所有人，不管是老師同學，還是親戚朋友。整個社會把財富與權力並列，又把學習設為唯一向上的途徑，億萬人擠破頭，想要從被吃的人變成吃人的人。
多麼華麗繽紛的轉變啊！就像季梧大學裡有同學提到過的——我崇拜著那個明星，因為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她通過努力，從資本變成了資本家。
她可以從廚房的案板上走下來，穿上儀表堂堂的禮服，去餐桌上吃人了。
真讓人羨慕。
沒什麼好羨慕的，她所在的學校也是個好學校，985呢，雖然不如清北，可也是有巨大潛力實現階級躍遷的那一批人了吧。
她其實隻需要小小的一步，就能從卑微的牛馬變成高傲的牛馬；隻需要大大的一步，就能從卑微的牛馬變成手持皮鞭的主人。
成為主人後，就可以享受到權力帶來的美妙滋味了。終有一天，她能舉起鮮紅似血的紅酒，手指捏著酒杯輕搖慢晃，昏黃燈光浸染著上層的、高貴的、迷人的酒香。
可惜，在季梧舉著酒杯的時候，她還沒能進入那晚宴。他有時候，會想起她。
也不知道她在第一次走向餐桌的時候，會有多麼的狂喜。那真是一片神奇的地方，連地上的瓷磚都散發著晶瑩剔透的光澤。
如果她能邁出那一步，她應該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停留在那裡吧？季梧也不知道。
他也是後來才再次想起來，世界沒那麼美好。
主人高高在上，奴隸卑躬屈膝。有人就說了，這都是命。
不過這個社會不應該有奴隸和主人，換個說法吧。
就叫牛馬和企業家。
季梧往身旁的女孩瞧了一眼，他突然就羨慕起了雲淺淺的偏執。
可惜，他還是提不起什麼鬥誌，可能是鹹魚太久了，也可能是，改變世界什麼的，他從上輩子就試過了，怎麼可能呢？根本不可能的好吧。
所謂的理想，都要給鮮血淋漓的現實讓步，要麼死在荊棘遍布的路上，要麼，就好好舔舐命運的腳底。
“雲淺淺……”
“嗯？”雲淺淺扭頭，難得見到季梧的臉上，相當頹喪。
“你的理想是什麼？”
“我嗎？”雲淺淺臉色依舊蒼白如雪，“我的理想啊，我想讓儘可能多的人，比以前幸福。”
季梧若有所思。
“很好的理想，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不要被現實打敗了。”
不要像他一樣。理想還沒綻放，就已然潰散，深埋進哪個不知名的雜草堆裡。
雲淺淺見季梧讚許自己的理想，流露出一絲笑意。
“我會一直堅持我的理想的，如果你也有的話，希望你也能堅持下去。”
“我？”季梧都不知道自己的理想被閒置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
“如果我還能有理想的話，我會堅持下去的。”
季梧算是做出了一個空口承諾。他此時此刻，不知道去哪裡找人生的意義，連意義都沒有，理想就更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