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頭發挽起紮成道髻,用一根木簪子插住,把身上舊道袍收拾利落整齊,張可道拉開門栓,跨過門檻走出茅屋,沒理會還在叫喚討食的驢子。
沿著青磚通道自院牆側門出去,走進廚房揭開水缸木板,用瓜瓢舀水到木盆裡,仔細清洗雙手和麵孔。
他對這具身體還有陌生感,慢慢做些生活瑣事熟悉著,就著木架上的青色舊毛巾擦乾手上的水漬。
穿過曬麥場,順著石板拾階而上,走到道觀正門。
黑底飾金邊紋牌匾上,有三個自右往左陰刻排列金色大字仙靈觀。
題款處豎排古篆“玄木”兩個小字。
道觀周圍環境幽靜肅穆,古木蒼蒼,環繞有序,風吹枝葉如浪濤陣陣,黃葉飄落添幾分秋色。
觀殿前方地麵墊高,鋪設成青磚地坪廣場,兩人高呈三層塔狀的祈願青銅大香爐,矗立在廣場上很顯氣派,雨水衝刷的銅鏽堆疊出曆史的沉澱。
屋簷下方和青磚廣場邊緣由雕獸石柱圍著,隻道觀牌匾和雕梁畫柱門窗的漆色有些斑駁脫落,透出道觀的日子比較緊巴。
張可道接收了宿體的一切,認字和聽說這邊的語言,自不成問題了。
他從腰間摸出一串長長短短的黃銅鑰匙,選了其中一片摩擦得亮光可鑒的兩齒鑰匙,在大門中間黃銅圓環匙孔鼓搗一陣,“咯吱”,推開沉重的雙開黑漆金邊木板門。
輕雅的香火氣自殿內撲出充盈鼻間,張可道收了銅鑰匙,再次整理一番身上的舊道袍和鬢發,神色嚴肅,撩起下擺邁過高高的包銅門檻。
從側邊案幾上抽出九支線香,就著長明燈點燃。
雙手捧香,合攏胸前上方,在不大的三清殿給供奉的三尊道祖造像分彆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將嫋嫋燃著的線香插入殿內小香爐。
再給左邊帷幕閣廊端坐的兩位祖師觀主彩像供奉香火,下方是排列整齊的各代已故觀主牌位。
用一個小銅壺給三盞長明燈添滿清油,從供桌抽屜裡拿出黃銅小剪子,修剪燈芯撥亮燈光。
又拿出乾抹布擦拭圍欄、案桌、條桌、香爐、銅燭台、燈罩、大門等物件,每做一樣,都有相應的記憶讓他熟悉,再用另外一大塊抹布稍打濕清理殿內青磚地麵,抹布用清水洗過拎乾晾曬到道觀側麵的繩子上。
忙完淨手後,張可道返回正殿,跪坐在中間的厚實麥草蒲團,挺直身體吟唱《功課經》,雖然隻有他一人頌經,仍然一絲不苟。
他用步虛韻起調,抑揚頓挫,不疾不徐,即使中間換氣也沒有明顯停頓。
肅穆殿堂內香霧嫋繞,頌經聲如潮水起落。
最後在“叮”一響擊磬聲中,結束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次功課。
站起身,對著三清彩像躬身三揖。
嗅著滿屋香火氣息,隻覺渾身通透,靈台清明。
自此以後,他便是仙靈觀觀主張聞風,有度牒為憑的正式道士,前世的張可道隻能活在他內心深處,不為外人知了。
(以下便以張聞風為主角名,時辰、尺寸全部以古代單位計量)
邁出三清殿,下了青石台階,張聞風看了眼左邊太陽底下的圓盤麻石日晷,光影指向未時六刻,下午兩點半了,他雖然肚餓,臉上卻掛著劫後餘生的淡然,對前世父母的愧疚隻能埋藏心底。
活著,便是一場漫長修行。
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