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杯後,她進了裡殿,徑直走向了梳妝台。
略一停頓,她便坐了下來。
被精心打磨的圓潤光滑的銅鏡中瞬間多了一張五官精致、飄然不俗卻布滿可怖紅疹的臉,臉的主人紋絲未動,眼神卻不由瑟縮了一下。
她沒有停頓,緊接著便打開了桌上的妝盒,開始上妝、描眉、梳發。
麵對這張臉,她的眼神絲毫不亂,手也絲毫不抖,穩穩做著自己曾做過千百遍的動作,腦子裡卻不由想起昨日廊下的話。
“唉,麗妃這張臉,怕是難嘍……”
“師傅,她不是中的芪毒麼,當初的毓昭儀可解,麗妃卻解不了?”
“你懂什麼,才學疏淺的自隻能診出芪毒,可麗妃臉上的,卻還混雜著過量的丁香油,她中毒時日可不短了,便是傾儘老夫一生所學,怕也隻能解上一半。”
“啊?那麗妃此後……不是就要頂著一張紅疹臉過活了?”
“時也,命也,胡昭儀能過,麗妃便也能過。”
“可胡昭儀卻連門都不出呢,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閉嘴!”
苟延殘喘,死了算了。
她勾了勾唇角,劃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故意在她廊下說這話,不就是要叫她聽見麼?
還真是將她當傻子了。
上完妝,銅鏡裡終於又出現了往昔那張白皙滑潤、絕美無暇的臉,本暗淡無神的雙眸也像忽然有了神采一樣,泛起了光,為整張臉都添了亮色。
她抬手摸著,眼神眷戀舍不得移開絲毫目光。
這才是她。
這才是她許青月。
她本該是這般模樣。
她又不舍的看了一眼鏡中人,才緩緩起身,打開床邊箱籠,拿出一件煙青色的華美異常的衣裳。
煙青色更偏清塵美,可這件衣裳卻華麗得緊,不過難得的是將清雅與華美結合的恰到好處,是一件極其適合麗妃的衣裳。
這是她新做的,本想在沈如煙生辰那日穿,結果繡娘遲了一日才做好,便再沒有機會穿上身了。
她輕撫了撫衣裳,便徑自換上了。
她殿中有一麵極大而廣的銅鏡,是她專門做了來試衣裳的。
她換上青衣,緩緩走至鏡前,便見到比從前更美上三分的自己,尤其她唇角含笑,蓮步輕移間,映著燭光襯得這張出塵脫俗的臉更顯清麗。
華服美人,果真不假。
她眼底光亮更甚,臉上泛起了從前那樣毫無陰霾的笑,她緩緩抬步,輕輕跳起了舞,同時嘴裡也哼起了歌。
她聲音清亮卻婉轉,一唱而三歎,慷慨有餘哀。
她本就是能歌善舞的人,隻是平常很難有機會和時間做這些,今夜倒是靜下了心來,她跳了許久,直至天邊亮色將至,她儘興方止。
她緩緩停了動作,眼神瞥過即將燃儘的燭火,慢慢坐在了床邊。
她臉上絲毫不見疲色,隻是眼底卻帶上了些許哀涼,枯坐在床邊,與那個翩然起舞的鮮活美人判若兩人。
她何嘗不知幕後之人是故意叫她聽見那番話,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管不了了。
苟延殘喘、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