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宰的海星人在方寸間有著自由,和無與倫比的旺盛生命力。
看了一會兒。
姬稚忽然發現這些海星人似是在朝這還在注入教說話視頻的探測器方向,不斷靠攏,不斷的遊。
遊到“果實”內裡柔軟的邊界,讓姬稚能看到他們一個個臉上,都浮現著香甜又可愛的笑。
麗槲注入的《動物世界》。
還有自己正在注入的《語言教學》。
似乎各自編織出了這顆果實中,海星人所擁有的美好之夢,隻是沒有一個真的將身體貼到探測器所伸入的探針之上,去更接近那夢的本體。
好像香甜的夢如此危險,無比燙人。
姬稚輕輕歎息,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食物的天職就是被吃,如此赤裸裸,天經地義又毫不留情。
可惜這樣的“天職”是彆人所賦予。
看這些海星人臉上的笑,若是醒來,他們理所當然應該感覺到命運的不公平。
他們的世界沒有《動物世界》中的藍天白雲。
他們的交流也無法像具有文明的智慧生物般,用以體麵的語言。
美夢再怎麼香甜,終究隻是夢,如此虛假,所以海星人才會凝聚忿怨。
姬稚可不覺得這種忿怨是種壞事,哪怕它終將點燃創神檄文毀滅這人來人往的星係;和讓釋文爾以數量將族群灑向遠方,賭在大滅絕發生後的未來宣告破產。
既然這些終將被食用的海星人未曾感受過真正的自由和活著,沒有真的見識過許諾在幾萬年後獨屬於海星人的藍天白雲。
那又憑什麼要求他們對一個不關他們事的宏大,來無比上心和毫無怨言?
這些海星人現在的天職是食物沒錯,可有朝一日,他們真的從果實中脫離而出時,想做任何事都不該被譴責。
哪怕他們因為忿怨想當席卷無數無辜之人的滅世者,誰叫銀河本身就沒有給他們生的機會?
恍然間,人馬娘又一次對自己的觀念感到無比的確信無疑。
天職可以是被他人所賦予,當然也是能自己爭取!
創神檄文就是個可以讓銀河間再脆弱的生靈,都能爭取到一份屬於自己“天職”的武器,門檻如此之低,隻要有強烈的情緒就可以。
姬稚抿嘴,借著鐵裙的漂浮,看向地麵,看著左吳的眼睛裡的光,開始浮動出同海星人一樣燙人的夢。
人馬娘又瞥了眼擺動著頎長雙腿,百無聊賴的艾山山;終於還是將眼神收回,隻看著左吳。
左吳身邊是遠處。
又是不遠處。
自己不需要創神檄文,自己所擁有的武器就是身為人馬。
是今天,就是今天!自己就要爭取到屬於“情人”的一切!
不想再等了!哪怕再突兀,可能會讓自己同艾山山的關係陷入何等的尷尬,哪怕會讓彆人看之不起。
姬稚馬身上的肺鼻,吹開過濾空氣的絨毛和肉刺呼了一口灼熱的氣,手貼在探測器上。
她想研究一結束就衝下去,咬住左吳的後頸,用牙把他帶到誰也夠不著的高處,這不間斷發生著海星人的細胞聖神結合,又迎來注定死亡的“果實”間。
就是這樣而已。
……
左吳沒注意到隻是短短一瞬,上空人馬娘的內心裡就產生了何等翻天覆地的變化。
隻是看著釋文爾,歪頭“你想怎麼做?”
怎麼做?
畢竟創神檄文雖然泄露,但日後有多少政權可以將其掌握,運用它來做為引爆屠宰場的手段,還尚未可知。
說不定概率比想象中要小,有一兩個星係上的屠宰場爆炸,滅掉幾個文明,對各個正靠罐頭謀取暴利的巨型企業來說,好像什麼也不算。
以及若將事情公之於眾,釋文爾恐怕再難坐穩裁判長的位置。
“怎麼做?我已經想好了,”
“我會將事情告訴我的經銷商,遠方的處理手段他們自己去斟酌,我管不著,也沒法管。”
隨即,釋文爾的眼睛中忽然浮現出無比的不舍與掙紮,但掙紮隻持續了一會兒,便被他完全按下
“至於這裡,我的同胞們。”
“我要將供養他們的培養艙全部停機,我要……裁決他們去死,不留一個。”
左吳挑眉“為什麼?”
“我雖是俗人,是海星人,也有些自負;”
“但我也是星海聯盟的裁判長!”
“法無禁止,也是在說我們可以裁決的事情無比的多,既然創神檄文已經出世,我便不可能將頭埋在被子裡,當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在規劃數十萬年後的未來,或許是個妄想,但我也不能忽視了眼下的現在。”
“因為創神檄文,他們的‘突變’便從良性成了惡性,他們不再適合生於世界上,這是為海星人的繁多,也是為了聯盟的全體人員負責。”
“對於我個人,我隻能說抱歉,我當然……不甘心。”
“可身為裁決者,就必須負擔判決的責任,哪怕判決的目的是兩權相害取其輕的‘惡’。”
“不如說我已經負擔很久了。”
“這隻是又一次……平平無奇的判決而已。”
……
判決很快,很簡單。
供給培養艙的能源被很快切斷,其上仍孕育著海星人的果實在飛速凋零。
姬稚將探測器自果實柔軟的表麵拿下,吸氣,即將向左吳發起熱情無比的衝刺。
隻是,她鬼使神差般,回頭看了一眼。
那最最接近探測器針口地方,有一個海星人睜開了黑珍珠般可愛的眼睛,伴隨著果實的凋零和燈光的暗澹,似乎已經看了外界很久。
一刻也沒挪開過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