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的夢才會這麼甜美。
美夢終將破滅,一切都將發生在姬稚的眼前。
左吳抓抓頭發,覺得這對自家人馬娘很是殘忍,忽然想通什麼,對天上的姬稚喊道“姬稚,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是的,我醞釀了好久,想說好久的話!”人馬娘回過神來,也是呼喊,沒問左吳怎麼發現的。
“可你看了眼前海星人這個樣子,會不會有些沒心情再說那些話?!”左吳也是音量提高。
“會有一些!可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管心情怎樣都要說!”姬稚大聲回答,似乎在為自己加油。
“可你心裡裝著事,說出來也會不舒服,”
左吳點頭“和你麵前的海星人說說看吧,他們的‘死亡即是長夢’的習俗,也不用管他們能不能聽見,就全是為你自己所做!”
他吼完,鈍子便在視界中笑“還不如讓我直接注入音頻呢,這樣你的姬稚也不用這麼糾結。”
左吳沒搭理,姬稚有話對自己說還是鈍子告訴他的。
光頭ai原本身為殖民地的管理者,掌管轄區居民的心理狀態也是職責之一,她或許相當善於此道。
但左吳隻希望鈍子分配些精力用於創神檄文的監控,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依然發生爆炸可真是虧得慌。
鈍子倒是一再拍著胸脯做出著保證。
以及,天上的姬稚則是對左吳的建議輕輕點頭。
人馬娘知道這些個無意義的行為隻是為了取悅自己,也確實很有必要;她當然想讓自己決戰般的衝鋒要更心無旁騖些,更決絕些,更享受些。
姬稚又拍了下自己的鐵裙,額頭貼到探測器旁,開始醞釀情緒,打算把海星人的習俗三下五除二形容完。
她本不想再看為渾濁培養液淹沒的一張張臉,可又是鬼使神差,她為了開始自己的話語吸了一下氣。
一下子。
人馬娘無論是臉上的“氣室鼻”,還是身上的“肺鼻”,都在其額頭與柔軟的培養艙相貼時,聞到了一股臭味。
臭味?哪來的?
姬稚睜開眼睛,她所身處的地方是星海時代的屠宰場,為了保證罐頭的質量,平日裡環境就是無菌,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要消殺,剔除任何汙染物。
眼前渾濁的培養液中,海星人還抱著笑在起起伏伏。
人馬娘忽然明白臭味是哪來的了。
隻有一個可能,就是營養液本身的味道——果實電力切斷,營養液已經不能再過濾更新,可還是要負擔一陣內裡海星人的生存。
這意味著營養液中的廢料就越來越多,而這“廢料”理所當然包括內裡海星人因旺盛的新陳代謝而帶來的排泄物。
排泄物的味道溶解,當然會讓營養液變得不好聞。
可這氣味是怎麼逸散到外界的?
姬稚將額頭緩緩抬起,眼睛定格在了那枚刺入探針的探測器上,緩緩開口
“釋文爾,我問你,這培養艙被切斷能源後,其表麵的韌性會減少嗎?”
海星人裁判長愣了愣,馬上從手刃無數同胞的哀傷中回過神來
“會的!平時培養艙就像人的皮膚,有著光滑的彈性;切斷能源,就像切斷人的供血,‘皮膚’自然會變得皺皺巴巴!”
人馬娘點頭,難怪。
這探測器是刺入式,針刺而入後本身的彈性就會飛快堵住出現的破口,並馬上開始自修進程。
現在,探測器的針還刺在原處,可培養艙的柔軟已然在消失,再也無法堵住針刺造成的破口。
“釋文爾,我再問你,”姬稚用手去堵那個破口,卻因為皮膚的觸覺斷定口子在越來越大“營養液漏了會發生什麼事?”
“……在平時沒什麼大事,營養液中的麻醉藥會緊急生效,破口也會被很快修複;可現在,大概會讓我處在你麵前果實的同胞很快醒來。”
很快醒來?
姬稚抿嘴,確信自己靠手無法堵住那味道,隻能鬆開;又調轉鐵裙的噴口去灼燒那洞,想以高溫融化培養艙表麵,堵住裂口。
可惜在她聞見臭味時,就有些遲了。
還有什麼能比被自一個甜美的夢中驚醒,還要引人怨恨的?
姬稚馬上往後躲閃,渾濁營養液中的海星人一個個睜開了天真卻滿是煩躁的眼睛。
離他們安詳的死隻差幾秒鐘而已。
下一秒。
創神檄文那震顫空間的波動,便以這枚果實中被驚醒的海星人的怨恨所點燃,爆發。
還好隻是小規模的爆發。
隻是撕裂了姬稚眼前的果實,向上激射,又撕開了屠宰場的穹頂,撕開了這片壓縮空間而已。
白色光輝轉瞬消失,曇花一現,在鈍子的驚呼發出前便已經消失。
姬稚的速度快,躲得也遠。
這枚果實爆裂,內裡的海星人四散而出;大多數已然變成屍體,姬稚咂舌,為了防止他們砸壞其他果實,將鐵裙的功率開到最大,以神速想將他們接住。
又怎麼接得完?
還好血肉之軀的衝擊對培養艙表麵來說不值一提,姬稚最終也隻是為了安慰自己般,接住了一個海星人,便仍懸停在半空。
這個海星人居然沒有死。
他顫顫巍巍睜開眼睛,讓姬稚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位海星人也不需要姬稚的安慰。
他隻是瞪著那被創神檄文撕開的裂縫,瞪了很久。
星海聯盟的恒星是暗澹的,這裡隻有永夜。
可海星人不知道,他們的世界隻有那部《動物世界》。
因誤會而產生的忿怨,也是忿怨。
海星人目眥欲裂,幾乎像杜娟啼血,牙牙說出自《語言教學》中學得的音符
“難道,藍天白雲,也是假的?”
天真的忿怨已然迢滔天。
鈍子驚呼的分貝和她眼前的監控一起成了陡峰。
創神檄文無比熾熱的被引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