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
什麼輕蔑什麼挑釁什麼嫵媚,全都散得一乾二淨。列維娜隻能委委屈屈的捂住腦袋,連長耳朵也聳拉下來,隻能一路小跑跟著列維娜回艙。
隻是臨走前,在確認怒氣衝衝的艾山山沒再注意自己時,列維娜搶出幾秒時間回頭,衝左吳悄悄做出口型。
口型在左吳的視界中馬上被翻譯完成,她是在說
“這根繩子,就是當初你把我的手腳綁成禮物再‘送’我,被你結成玫瑰花的那根哦。我沒扔,一直留著,就綁在我身上呢。”
“原本是為了提醒自己要記仇,現在嘛……”
她的口型戛然而止。
終於。
古話晴空的艙蓋完全遮避了列維娜的表情和艾山山的背影。
遠處恒星的日耳還在噴發。
化為顆顆火球的太空鯨還在亂竄,經受它們度過幾千年生命中從未經曆的苦痛。
鏡弗不懷好意,以引力作為外殼的星艦還在不疾不徐的接近。
姬稚也做好了準備,她身上可能影響她運動的傷痕也徹底彌合。之前左吳和列維娜眉來眼去並不是在浪費時間,更多是因為要等人馬娘身體完全恢複,磨刀不誤砍柴工。
她已經徹底準備就緒,回眸,似是看見了左吳腦後和自己差不多相似的辮子,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而後,姬稚抖了抖從姬壓身上扒下來的衣物——按分析,他的衣服便是讓他免於被灼燒的秘密所在,隨手做成披風,至少能保證她和左吳能在這片太空中暢行無阻。
人馬娘的鐵裙開始自噴口噴出輝光。
左吳隻覺得風景自自己眼前開始飛掠,被拉長成一根又一根的速度線。萬事萬物都在飛馳,一如自己的人生般。
從失去記憶自那培養倉中揭棺而起,到遇見艾山山和列維娜,又在都市星係騎著姬稚馳騁;而後,又到了眼下的現在,好像許多事情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改變。
恍忽間。
左吳有種錯覺,就是自己好像可以抓住歲月。錯覺讓左吳朝前方伸手,理所當然,抓不住歲月或時光這麼虛無縹緲的東西,唯有姬稚的發絲從自己指尖流過。
人馬娘似乎會錯了意,她朝左吳低聲“抱歉,我們用的韁繩……還放在床上,沒有帶出來。”
左吳收回指尖,有些尷尬的笑“我不是在催你。”
“那我心裡也急,”姬稚輕輕搖頭“黛拉的事情很急,你之前也不該等我全好了才上路,我完全可以邊走邊治愈身體的。”
左吳搖頭“……急不得,我在那等了等,也有觀察一下以太龍狀態的意思。那大汗向來喜歡把話說一半藏一半。萬一,黛拉現在的情況,也有燎原動手腳的原因呢?”
“真是複雜。”姬稚輕聲,將自己的速度越提越高“還有列維娜她膽子好大。”
她最後這句語速不快,卻讓左右顧左右而言他“什麼?”
“沒什麼。”
左吳舒了口氣,繼續思索“姬稚,以及你有沒有覺得,就是燎原和鏡弗這回太默契了些?”
“怎麼個默契法?”人馬娘不解。
“很簡單,燎原需要讓太空鯨經受持續不斷的劇烈痛苦,鏡弗便恰好給了燎原一把火;還有燎原的大汗,他怎麼話裡話外,對鏡弗的計劃像是了如指掌,真就全是用無限神機算出來的不成?”左吳抱手,思索。
姬稚緩緩搖頭“有姬壓在,就肯定不是了。外交不是咱們的專利,又有姬壓這麼個三麵間諜,他十有八九是當過鏡弗和燎原間溝通的橋梁的,那教宗也大概率向大汗兜售過他的想法。”
人馬娘說著,忽的冷笑“還有姬壓他會對我……對我說出什麼延續駰族的不可理喻的話,整一個自暴自棄的模樣,估計是他也聽了教宗和大汗的想法,兩兩比較,都不滿意,才急於走出一條他自己的路的。哈,他也配。”
左吳抿嘴。
姬壓對這個世界的未來,也有他自己的選擇,還真讓自己有些羨慕。
羨慕的感覺隻持續了一瞬。
左吳的內心很快就被無邊的擔憂所塞滿——能看見黛拉所在的地方了,是個零重力實驗室,黛拉的本體當然被安置在裡麵。
而實驗室周圍,則是無邊無際的索林原蟲聚在一起,蟲群聚成了實心的實質,灼灼烈火對它們而言不痛不癢,它們好像在火雨中參加葬禮,在靜靜肅立。
蟲群沒有阻攔左吳。
左吳和姬稚毫無阻礙的進入了零重力實驗室中。
隻見黛拉捂著她的肚子,無邊的饑餓要將她從內向外吞噬殆儘。左吳還在想該為黛拉做些什麼,卻看見二公主一把朝自己衝來。
二公主惶急“爸……陛下!有東西在我們腦袋裡說話!”
“沒關係,我來幫你把這聲音吸收掉……”
“沒用,可能會沒用!”二公主咬牙“小灰剛才試了無數種方法,都沒用!小灰說是維度惡魔在我們腦海裡呢喃,種下了某種詛咒一樣的因果!”
維度惡魔?
左吳還在消化信息。
二公主已經痛苦的按住腦袋,發出一聲悶哼“又來了,又來……哈,我有個提案,不知道你會不會聽……”
“什麼?”左吳抬頭,毫不猶豫將二公主擁入懷中。
“維度惡魔生活的虛空必須要有物質和精神,我可以忍他們的呢喃,黛拉可能不行……咱們得躲躲,必須躲躲,躲到沒有物質和精神的地方去……”
左吳反應過來了。
沒有物質和精神的地方,不就是銀河之外的太空麼?
左吳吸氣“你們想要現在走?現在?就在這裡?”
“……我是想這樣,黛拉她不同意啊!”
二公主幾乎有了哭腔。
而蟲娘終於勉強睜開了眼睛,四隻小手勉強撐起一隻,輕輕握住了左吳的手。
她半夢半醒間在呢喃
“爸爸……不要趕我走。”